看着远去的骑兵,文丑的面色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跟随在文丑身后的程奉有些诧异,发现了黄巾军的踪迹,文丑的脸色不仅没有出现一丝喜色,相反还露出了一丝忧色。
说来很怪,但是确实如此,程奉和文丑乃是同乡,跟随着文丑一路参军,历经了大小十数仗,自然知道文丑的脾性。
按理来说,他们奉命讨伐黄巾,发现了黄巾的踪迹,这就是军功,这就是功绩。
若是能在漳水大破黄巾,那么无疑能借着这股东风再进一步,成为校尉,总比昔日在边疆之地和那些蛮夷拼死搏杀争来的军功要强。
当初拼死杀敌得来的军功,大半要归于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军官,只有小半可以拿到自己的手中,甚至还要搭上不少的钱财。
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官职,若是只靠军功,他们都非什么世家大族出身,怎么可能登上军司马的职位。
吕布戎马半生,历经大小战事不知几何,勇武之名在整个并州传播,但是也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军侯。
颜良和文丑两人,能够登上军司马的官职,其实很大的原因,还说在于钱财,他们使了大量的钱财来贿赂上官,这才挣的了这一份军职。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空有勇略,若不是宦官当政,公然卖官卖爵,颜良和文丑两人恐怕最多止步于军侯的职位,要想成为军司马,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前番伪燕军的乌桓峭王南下,颜良、文丑还有高览三人兵败没有挡住,若非是战事尚未结束,冀州此前因为绣衣使者引发了很大动荡,军中人人惊恐,几乎不堪一战,为了稳定军心,他们三人的官职才得以保留。
颜良、文丑、高览三人都很清楚,若是战事结束,他们还无法将功抵罪,那么去官免职都是最轻的处罚,论罪处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可不会在乎敌人有多强大,前线的军兵遇到了多少的难题,他们只在乎结果。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石脆山之战后,张颌被擒,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因为兵败受到了处罚,不过当时冀州民乱未止,他们还有用处,而且当时的王芬早已开始图谋废帝,想要趁机笼络人心,因此只是罚俸了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王芬以谋逆罪被判罚,他们三人早已是被打上了王芬的烙印。
此前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无一例外,都被绣衣使者丢入了广阳郡的大牢,准备论罪处罚,若不是冀州事变,恐怕已经下达了具体的处罚命令了。
幽州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将校尚且受罚,颜良、文丑两人出身只能说是还算富裕,他们两人的官职已经是最高了,就是想要托人说情也是没有办法和门路。
唯一能够让他们摆脱困境的办法,就是击败黄巾军殿后的部队,将功折罪,不至于被去官免职,甚至下狱论罪。
“司马。”
程奉面色变幻了数次,最终还是开口叫道。
“嗯?”
文丑微微偏头,有些疑惑的看向程奉。
“司马是在担心现在情况不明,结果难料吗?”程奉紧握着缰绳,拱手道,“黄巾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终究只是一群农夫罢了,兖、青的郡兵尚且能杀伤不少的黄巾军,我军比之兖、青的郡兵还要晓勇数分,就算无法击破黄巾,也肯定可以能斩获不少战功,到时候对上面也有了说法,起码不至于丢官。”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文丑眉头紧蹙,看着不远处奔腾的漳水,并没有接过程奉的话头说下去,反而是向程奉问道。
“程奉,你跟在我帐下有多久了。”
“多久……”程奉愣了一愣,他没有想到文丑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十年了。”
程奉仔细的想了一想,这才给出了文丑答复,他想起了军队征召之时,他跟着文丑加入了军队,再然后他就一直跟在文丑的身后,从市井阡陌到塞北荒野,一路鏖战,一路到搏杀,最终在冀州军之中站稳了脚步。
“十年……”
文丑抬起头看向天边,却是有些惆怅。
“想不到,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文丑轻握着缰绳,牵引着战马上前走去,身后的骑兵没有收到命令,没有人跟随上去,几名想要跟上的亲卫也注意到了文丑的手势没有上前。
程奉向左右两旁看了一眼,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司马……”
程奉驱马上前,小心翼翼的喊道。
文丑转过身来,面色肃穆,程奉心中不由的一突。
“你还记得井径追击张燕的那一战吗?”
文丑刚刚提起,程奉便立即知道了文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记忆深刻。
追击张燕一战,本来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戎马生涯之中稀疏平常的一战,他们根本没有花费多大的气力就消灭了张燕留下来的殿后部队。
但是最后那群死战不退的黄巾军,却是让他们的记忆深刻无比。
大战的最后,黄巾军仅剩三十四人却依旧死战不退,而那些本来已经溃败的黄巾军,却是在度趁着机会再度集结了起来。
再后来那黄巾军的统领,谢绝了颜良的招揽,全军覆灭。
在回营的路上,所有人都出奇的安静,没有人言语,也没有半分得胜的喜色。
现在程奉的耳畔,甚至还依稀能够听到那黄巾军军侯临死前的怒吼。
“敢问将军,我等小民,是否就该活活饿死在家中?!”
饿,程奉并非是没有经历过,肚子里半点食物也没有,恨不得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进肚子里……
那种滋味,程奉一辈子都不想再承受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