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不是太后和皇后,对这些小花一样的低位嫔妃不在意,连脸都认不清。
她从来很仔细,不会小看任何人,哪怕是出现在眼前的宫人也会下意识记一下脸容姓名,算是把防微杜渐刻在了骨头里。此时眼神一扫之间,早将新人们的神态都记在眼里,也就知道谁是那爱幸灾乐祸的,谁是胆小的,谁又是心里沉得住气的不露在脸上的。
“行了,各自回帐子里待着吧,这两日不要乱走,免得惹太后娘娘烦忧。”
熹妃发话后,新人们很快各自散去。
而熹妃回到帐中时,宫女也连忙给她上茶换松快些的衣裳,方才帐中压抑,熹妃只觉得里衣都绷的湿透了。
熹妃身边的宫女是以草木为基调取名的,跟着她到这猎苑来的,是冬青和雪松。
雪松是她最心腹的宫女,此时不免替她委屈道:“娘娘膝下有四阿哥,平素在太后跟前一贯是得意人,今日为了马佳氏那样的蠢货,却又跪又拜的,得了太后好几句冷言冷语,真是委屈。”
熹妃摇摇头:“太后娘娘心里都有数,不会当真心里怪罪于我。至于言语上,做长辈的,偶然动了怒对晚辈发几句火又有什么关系,哪怕罚一罚也不要紧。”太后也是人,脾气控制不住迁怒的事儿也会做。
但太后跟皇上一样是明白人,委屈了人后,也会给补偿。
只有在这样的人手下,才真的吃亏是福。要是换一个糊涂耳根子软的,熹妃保管就换一种策略,赶紧把自己摘出来洗干净。相应的,在太后与皇上母子跟前就不必多嘴自辩,他们太过聪慧也太有经验,聪明到自负,只信任自己的判断。
雪松想着方才的整件事,不免低声道:“太后娘娘当面自然要维护万岁爷,连带着信贵人也就顺带着变成没错的了。可面上过去了,太后娘娘心里未必过得去。这会子单独把信贵人留下,估计是恼了,信贵人怕是要吃大挂落呢。”
熹妃换过衣裳,呼吸也如常平缓起来:“还是那句话,太后娘娘心里都有数。”
皇上这半年,是只翻过信贵人的牌子,似乎有专宠的样子。
但叫她们这些经过真正意义上专宠年代的妃嫔来看,也就还好。
正如裕嫔当日与姜恒说的话,她跟熹妃都是被贵妃狠压过得人。熹妃也还记得,自己刚生完弘历,就被入府的年侧福晋兜头打压的旧事。
皇上的性子,不光太后看的出来,谁都看得出。在前朝也罢了,皇上还会顾忌朝政的稳当,或许在官员的调度上会有平衡这一说。
可后宫纯纯是皇上的放松地盘,他喜欢谁看的惯谁当然会一直去。就像熹妃自个儿,手里这么些宫女,她就是用惯了雪松,凡事喜欢找雪松,再不会为了搞搞什么平衡,就用别的人,她是一宫的主人,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信贵人刚开始得宠的时候,熹妃也很是警惕来着:一个年贵妃也罢了,再出一个,两边再斗起来,她们还要不要活了。何况这个还是新人,要是熬了十来年,再叫个新人欺负,那她性子再稳也扛不住。
但她旁观者看了些日子,发现信贵人倒没有霸着皇上的意思。
“放心,没事儿。去岁一年,太后连年贵妃的做派都不太深管,如今怎么会过分刻薄信贵人。”同样,裕嫔的帐子里,她也是非常随意对宫女挥挥手,跟熹妃一样赌信贵人无大事。
说来,裕嫔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自打新人入宫,皇上对年贵妃的专宠年代终结,对她们这些旧人却多了不少关怀和慰藉。她生辰那日,皇上甚至还亲自带着幼子弘昼到咸福宫来,陪她一同用了顿晚膳,还让弘昼留下过了个夜,让裕嫔好一个激动。
对她们来说,经过之前贵妃的绝美五年,什么被翻牌子侍寝,要早早放弃幻想拥抱现实。放弃跟皇上在男女关系上的更进一步,将精力放在与他的共同养育孩子的关系上比较靠谱。
只要皇上善待她们,对她们生的皇子表示出重视和喜欢就足够了。
毕竟她们也习惯了皇上单线宠人的模式。
最开始是李氏,那时候还好,大家还能见缝插针的分一分皇上,顶多是刘星分饼似的分皇上,大头是李氏的。后来年氏横空出世,皇上彻底进化成为单线系统,大家也就彻底不用分饼了,饼被年氏承包了。
五年来,皇上都在年氏那里。别的人一眼也不看。
许多被皇上偶然瞄了一眼的宫女,都消失在了雍亲王府长河里。熹妃那时候和裕嫔眼神一碰,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庆幸:要是咱们没有幸运的在年氏之前入府,紧急怀上子嗣,估计也就是这些下场了。
此时熹妃坐在原地,手指抚着茶杯:若是信贵人现在就被太后制住,那后宫怕不是要重回贵妃霸宠的年代。
为了自个儿的生存环境,熹妃和裕嫔也不愿回到过去。
熹妃沉吟片刻对雪松道:“等晚上,你趁空去给信贵人悄悄传一句话。”
与其说一句话,不如说就是三个字:不要急。
姜恒没想到熹妃这种明哲保身的人,居然会主动提点她一句话。
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不由失笑:得道者多助这句话未必准,但失道者寡助可是真真的。熹妃提醒她,未必是支持她喜欢她,可绝对是烦死年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