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前两年,皇上还真未必认得出各种船只的不同,但近一年来海防上频频出事,皇上既有心整顿水师,对各色船只也就见得多了些。
他将烧的还有些焦黑的船骨翻来正去看了一回,觉得大小颇为眼熟,想着戴梓现就在十三库内看各种西洋器物,就让人宣了戴梓过来辨认。
戴梓才拿在手上,不过颠了一颠,就认了出来:“是法兰西的模子,万岁爷看这机扩与下头中空的龙骨,应当是放在水里能够浮起行驶的上等品。”虽只是残破的船骨,但戴梓还是研究的津津有味,又跟皇上惋惜道:“万岁爷,其实这上头的扭条机扩并没有坏,就只这里少了一截子支撑,臣回去修一修,再将外头加上船体,保管又是好好一艘船了。”
皇上递给他一截子被小太监截下来的金条:“是这种吗?”
戴梓往上一搁:“没错,就是这样!”
随即就要捧着这船下去修。
还是皇上无奈道:“先搁下,朕还有用的。”
戴梓只好放下,还不忘嘱咐皇上:“万岁爷用完后,可要记得给臣送了去。”
苏培盛在旁边听得眉头直跳:他知道这位为什么会被发配凿石场了。除了说起专业的事儿头头是道外,其余时候这位戴大人沉默寡言不说,一开口就噎人。这还有臣子安排皇上的?
皇上倒是从顾老师那里深知了戴梓的性情,也不以为忤。
只手里拿着这西洋船蹙眉回想,这样珍贵的西洋船模型,必不是皇子份例常有的。是他之前赏给弘历的吗?竟不记得了。
“去素心堂请贵妃。”十三库的账目早就归永和宫一并管着,皇上要查档,也都现命人去永和宫取。
戴梓听闻皇上要见贵妃,连忙告退。
姜恒这里听说皇上要查一艘西洋船模具的去处,就带着好几本十三库的账目过来。然而到了一看,倒是不用现查。
姜恒看着被烧的带着烟黑色的船骨,无奈道:“皇上若是问起放在水中能行驶的模子,那不用查档,臣妾就知道。这样的船总共没有十只,其中最大最精巧的一只,臣妾几年前送了四阿哥做十岁的生辰礼。”
屋内霎时一静。
苏培盛把脖子缩了起来:乖乖,四阿哥竟然把贵妃娘娘送的生辰礼给烧了,怪不得不报损呢。
弘历再被召回九州清晏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
进门就见皇上案上摆着一架烧过的熟悉船骨,只觉得背上立刻窜上一阵寒流,立刻跪了道:“皇阿玛……”
皇上拂袖:“长者赐,不敢辞。你这规矩学的倒好,辞并不辞,却直接烧了了事!”
弘历连忙道:“皇阿玛,原是儿子糊涂,写禁海策论时,想起洋人为祸等事,心中不忿,一时激动失手摔坏了贵妃娘娘所赐之物。因怕贵妃娘娘多心,也不敢拿去造办处修缮,这才……”
皇上只道:“若要编话糊弄朕,你却还早了些!你的禁海之论是为何而起,又为何指点弘昼,究竟是从公论,还是按私心论,朕也不问你,你自问去罢!”
弘历只觉得心跳个不住,连忙要为自己申辩。
却听上头做的皇阿玛已不容置疑道:“从此朕为你换过一位师傅,下去吧!”
弘历哪里能现在下去,皇阿玛这分明是疑了他。他连忙磕头:“皇阿玛,儿子知错。”
随即忽想起一事,连忙道:“儿子虽一时糊涂,但这不慎摔了船以及将船骨赏人,都是儿臣阿哥所内发生的日常小事儿,贵妃娘娘处又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状告到皇阿玛这里来的?”
弘历是真觉得永和宫怕不是趁他不在宫里的时日,在阿哥所安插了人。
皇上闻言,神色愈冷:“你倒是会倒打一耙。那朕也明白告诉你,贵妃并不知此事,是你宫里小太监将这船骨拆了鬼鬼祟祟到处托人送出宫,惊动了慎刑司,惊动了朕!”
弘历解释错了方向,一把掐死那小太监的心都有。
也知道自己申辩的机会完全错过了,方才急切之间的话又犯了影射贵妃安插人手的忌讳,必是已经惹恼了皇阿玛,只好叩首请罪然后告退,想回去静一静理一理事态再上请罪的折子。
然而还不等弘历上请罪折子,皇上就连下两道圣旨。
一为四阿哥弘历的师傅调动,由徐元梦改为张廷璐。朝臣们对此微有诧异:张廷璐,这跟徐元梦的差距也太大了,这是上一回科举的榜眼,如今只是翰林院侍读,皇上对几个皇子的教育向来极看重,请的都是重量级师傅,哪怕徐元梦病退,也不至于换这样一位年轻不压秤的。
若说张廷璐有什么特殊,那便只有一条,他是皇上极信重的张廷玉的亲弟弟。
而接旨的张廷玉也不由苦笑:这一日之内,皇上由想让他做四阿哥的师傅,换成了自己年轻的弟弟,四阿哥这是犯了什么错啊!我们家又是倒了什么霉啊!
而另一道有关四阿哥的圣旨,在前朝看来很正常,后宫倒是震动极大。
皇上给四阿哥弘历赐婚镶黄旗佐领那尔布之女,乌拉那拉氏为福晋。
雍正八年是选秀年,今年初,已经行过的选秀,又是宫里一个人没留,秀女们只指给了各王府宗亲。
但有几个秀女,又没有撂牌子,又没有指婚,只说暂留。
朝臣们就有数,想来是四阿哥五阿哥两位皇子的福晋侧福晋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