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掀起,里面放着一套喜服。
她的喜服。
当初毕竟用的是城里最好的绸子,哪怕在箱子里放了两个月、又刮破好几处,依旧红艳艳的。
不相干的月亮从没拉严实的窗帘往里照,是颜色惨白的一团。打在衣服上,明艳与沧桑纠缠,让人心里发慌。
按理说这衣服不吉利,早该扔了。但姜素莹从天津离开时,却意外的把它装进了箱子里,一同带来了上海。
不是为了怀念什么,而是单纯的不懂。
——她不懂廖海平为什么要在最后时刻推她出去,也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要放她自由。
姜素莹还清晰记得诀别时,廖海平的样子。
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望向她,眼底黑沉一片。似乎有生的渴望、又仿佛全然放弃,叫人琢磨不透。紧接着他搡在姜素莹的胸口,既推得她往后踉跄,也推的她茫然失措。
姜素莹认识的廖海平,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可他偏偏就这样做了。
甚至在做完之后,一句话不说,直接转身走进他早就预料到的死亡里,只留给她一个挺立的背影,从此再无瓜葛。
是的,廖海平死了,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火灾过后的第二日,林近生从外面回来,举着新文报兴冲冲的喊道:“快看!”
姜素莹接过报纸,头版头条就是一副耸动的标题:《惊!天津巨贾惨死宅中,是火拼还是意外?》
下面配着的照片是被烧到残垣的廖宅,以及三四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相比起血淋淋的照片,新闻的文字就语焉不详得多。三百字里倒有两百字是在起底廖海平其人,说他既疯且恶,落得如此下场,确实是报应不爽。
想来卢主编吃过二爷不少苦头,所以这篇报道与其说是描述枪战与火灾的经过,不如说是借机泄泄私愤。没有把廖海平一杆子支到十八层地狱,已经是卢主编十分大度了。
是谁杀了廖海平?他是中枪死的还是火烧的?一概不知。
虽然新闻并不明晰,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廖海平没有活下来。
那么春红、老孙也都不可能活下来。所有姜素莹认识的生命,都在那一天里,连同那幢阴涔涔的宅子一起死去了。
姜素莹念完报纸,从外面涌进一阵风,透过半敞的窗户,把饭店的电灯都吹得摇晃起来。
二姐打了个哆嗦:“天津不安稳,我和你姐夫准备回热河去,你跟我们一起走么?”
姜素莹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