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我考虑了一个礼拜。
去找艾桐那天,做了最后的决定,我把狐狸交给我的那面镜子带给了艾桐。
这真是很难做的决定,我知道谁都没有资格替别人命运做出决定,可是事情碰到了,躲是躲不掉的。艾桐和张寒,我只能选择艾桐,况且我觉得,面对那种东西,男人承受的能力总是会大一些,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东西会给他带来些什么。
可是很明显的,它的确已经在伤害艾桐,但并没有对张寒有过如何。
再三推断,我觉得我的决定没错。
镜子是狐狸给我的,很古老的青铜镜,粗糙得很,也根本照不出人。狐狸说,那是清代蒲松龄的遗物——
遗失物。
蒲松龄是谁知道不小白?他问我。
就是那个总爱神神道道写点鬼狐故事的小老头。
蒲松龄的镜子怎么会在狐狸这里?
那是当初他写书睡着时,被狐狸从他书案上偷来的。
为什么偷?
泄愤呗,谁叫他老把狐狸写成女人。
把镜子给了艾桐的第二天,我又去了艾桐家,可是她不在。
隔着窗,看到屋子乱糟糟的,除了没烧完的刺绣被面,
她的衣服也都被从橱里拿了出来堆在地上。桌子上摆着半杯牛奶和咬了几口的面包,看上去出门并不太久。我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没等到她,就回去了。
过了两天打她电话手机都联络不到她,我再次去了她家。
她仍然不在,门口邮箱里塞了好些报纸,牛奶也都在外面放着,透过窗,屋子里依旧和两天前一个样子,桌子上的牛奶和面包都变质发霉了,几只苍蝇在边上开心地爬来爬去。
我想不管艾桐那天突然离开家的原因是什么,她总归会回去的,或早或晚。
我也只能这么想。
往往到了真要找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发觉,身边似乎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打听。虽然这城市里还有个男人应该是最可能知道她下落的,可是我完全没有他的联络方式。
只能等。
等了一星期,等了一个月,等了快半年。
然后等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艾桐的姨妈打给我的,艾桐读大学时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住在北方她的姨妈家。
她姨妈告诉我,艾桐一个月前走了,自杀。然后她问我,你知道张寒么,艾桐的未婚夫。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请务必要告诉我。
我说我不知道。
她沉默了一阵,然后对我说,“艾桐有一包东西让我寄给你,我已经寄了,如果里面有提到些什么,请你一定要跟我说。那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了,说不下去了,片刻挂断了电话。
狐狸在我身后问我电话谁打来的,我说艾桐的姨妈,然后跟他说艾桐自杀了。他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是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镜子。那面应该还在艾桐家里的青铜镜子。
镜子陈旧依然,可是镜面上照出了我的脸,好像刚被重新打磨了一次。
可是镜面依旧是毛糙模糊的,那它是怎么把人脸照出来的?我伸手想把镜子拿过来,狐狸一收手闪开了,然后甩甩尾巴出了门。
我问他去哪里。他答:把东西还回去。
一周后,我收到了艾桐姨妈寄来的那只包。
第45章第一个故事《嫁衣》
包里一封很厚的信,还有一样东西,我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吃了一惊,因为它们是艾桐从长沙买回来的那几件刺绣。
那天我亲眼看见它们被烧化在炉子里的,怎么又会完好无损出现在这包里,并且边角上没有一点曾经被缝纫过的痕迹,和第一次给我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惶里惶恐地把刺绣放到一边,我开始看那封信。
信是一个月前写的,就在她自杀前没多久。
信里说,有些事情,她没办法当面跟我讲,有的是讲不出来,有的是讲了怕我不相信。直到在离开家那么久之后,她才决定把这一切都写出来,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听听她的遭遇,因为那个人很了解她,那个人曾经和她一起经历过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所以那个人在她死后,必然会相信她所说的那些看上去不像是个正常人所能说出来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离开她家不久,张寒也离开了,在艾桐的坚持下。因为她要做一些事,但不想让张寒看到。
她把那件礼服烧掉了,看着它在火里烧成灰烬。
就在那晚,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女人在她床前看着她,女人头发很长,瀑布似的披散在她身上那件猩红色嫁衣上。脸被头发挡着,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但衣服上的花纹在月光下却很清楚。那件样子很老的嫁衣上绣着的色彩鲜艳的花纹,和刚刚被她烧掉的那件礼服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女人在她面前站了很久,拿她的话来说,像是过了几世纪那么的久。然后突然脱上的衣服朝她伸过来,想往她身上套。
艾桐吓坏了,死命朝后退,退着退着一下子醒了,醒来发觉房间的窗半开着,风吹进来,角落那口樟木箱上有什么东西被吹得扑楞楞地抖动。
走过去细看,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那件被她烧掉了的礼服,它看上去没一点变化,和被烧前一样,破破烂烂,只有胸口和袖子那部分是完好的,一半在箱子里,一边搭在箱子外,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第二天一早,她把那件衣服丢到了离她家十多站路远的公园的垃圾桶里,然后把张寒叫到了家里来陪她。那一天没再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她也没告诉张寒把他叫来自己家的原因。只说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于是张寒就在她家住了下来。
再次出事是在第三天。
那天一早张寒去上班了,艾桐起得很晚,快到中午时才起床。起床后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嘴里还觉得有点腥,她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走到梳妆台前照了下镜子,没想到只是一瞥,她被镜子里出现的那一切登时给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