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那塔果然是狐狸放在窗台上的?
琢磨着的时候,狐狸已站了起来,四下里看了看,片刻目光落在正前方那道若隐若现的弄堂口,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就朝那方向走。他的手心很凉,我下意识跟紧了,隐隐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飒飒的,好像风吹着布抖出来的响动。那响动飘忽得很,一下近一下远,总在一定的距离外跟着,可每次当我回过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忽然狐狸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这叫我差点撞到他身上。抬头看到前面弄堂口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道人影,瘦瘦高高的,低头朝我们的方向慢吞吞一步步走过来。
我听见狐狸轻轻吸了口气。
片刻人影近了,但逆着光,我仍然辨别不出他的长相。只看得清那人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整整齐齐分两边梳着,在身后折进来那点模糊的光线里散着层柔和的靛蓝。
“你找我?”离我们还
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道。
狐狸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往后退:“是的。”
我顺着狐狸的意站到了他的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继续窥视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样子和声音都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以及听见过。
“找我做什么。”男人又问。话音落他的头稍稍抬了抬,那瞬间我感觉他好像朝我看了一眼。
我缩了缩头,听见狐狸道:“烦请先生指条明路。”
“路。路很多,我不知道你要走的是哪一条。”男人说话声沙沙的,很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生不死回魂道。”
男人一阵沉默。
半晌朝前走了两步,他再次开口:“碧落,什么时候同黄泉捕猎者有了牵扯?”
“因为一点意外。”
“意外?”忽然一阵风卷过,我瞥见眼角边多出个人,忙转头去看,发觉原来就是那个男人。瞬息间从狐狸面前移到了我的身边,不再逆光,我一眼看到了他那半张没被头发遮住的脸,像被火烧过似的,布满了一块又一块扭曲的伤疤。“因为她么。”对我指了指,他道。
于是想起来,他是那天在黄记里问我买罗敷的那个男人……
“先生请指条路。”没有回答,狐狸把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拿什么交换。”
“先生想要什么。”
“两生花。”
“两生花,花开两生,先生寻了几世了?”
“至今还没找到它的踪迹。”
“难找得很。”
“确实。”
“所以,先生是在为难我。”
听狐狸这么说,那男人嘴角牵了牵:“我知道两百年前你有过一株,它现在在什么地方。”
“先生如果不知道,怎么会一路寻了过来。”
“你下了饵,我怎么能不来。”
“见笑。”微微一笑,狐狸朝他抬起一只手。片刻反转,手背上多了一只塔。
一只纸叠的塔。
“两生花,花开两生……”男人从狐狸手中接过这只塔,小心翼翼托在手里:“碧落,你这是第几生。”
“不记得了。”
男人没再言语,只是用手指在那只纸塔上轻轻一剔,那张宣纸折的塔立刻碎了,在风里洋洋洒洒散出一蓬细粉,他随即从衣袋里拿出只小小的瓶子,旋开,只片刻工夫,那些四散的粉末立刻生了眼似的钻进了那只瓶子。
“先生的药引快齐全了吧。”见状,狐狸道。
男人把瓶子收进衣袋里:“还早。”
“还在找罗敷么。”
“你还不走么。”
话音刚落,隐隐一阵声响从我后面传了过来,就跟之前我们一路过来时跟随着的声音一样。我刚要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狐狸把我的手用力一拉,我一头朝前撞了过去。
前面很黑。
就在刚才,还是一条被光照得朦朦胧胧的巷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去抓狐狸,可是手伸过去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这让我不由自主朝前扑倒。
耳边又响起了那阵声音,还有那男人沙沙的说话声,他说:碧落,要不要我给你一帖方子,好解你这红尘苦恼……
然后我一下子从那片黑暗里挣脱了出来。
人趴在地上,是自家冰冷光滑的地板,边上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看着我,朝我摆着它粗大而骄傲的尾巴。
“喵,你又做梦了,铁母鸡。”
我揉了揉撞疼的下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