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手腕上的锁麒麟又开始颤动了起来,很轻微的颤动,这令我精神为之微微一振。
我想它是不是同之前突然不知去向的铘取得了某种联系。
总觉得铘不应该会那么轻易地失踪,即便张晶变成了那种模样,即便他失去了意识,也不太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被如此轻易地控制住并带走。
所以我始终觉得他应该离得不远,就在这附近某处,某个我目前用眼睛无法看到的地方。
于是一边被那些东西撞得连滚带爬,我一边挣扎着努力将手腕高高抬起,朝着四周大喊大叫:“铘!你在哪里?!铘!!”
但没叫两声,我立刻将自己嘴用力捂住,并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两步。
因为就在前方被地震扬起的尘土所逐渐散开的地方,我见到了更多如烟雾般的身影。
那些小小的,灰蒙蒙的人影。嘴里发着唧唧咕咕的说话声,喋喋不休,此起彼伏,并且朝着我的方向一路靠近过来,而就再离它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我见到了何北北。
他蹲在地上,像之前蹲在石碑边上时一样低着头,发呆似的看着他面前那片地。
那片地上有道模糊的人影正从四周被震得松动的土壤内慢慢爬出。
一边爬一边哭,哭声极其凄惨,以致一时无法辨认那究竟是个女人还是男人。在爬到一半的时候,那人哭得更凄惨了,以致引得那些正涌向我的东西突然间变得狂躁起来,忽地下从地面直窜而起,争先恐后往我身上直冲过来。
却也不靠得太近,在离我一步之遥的距离它们铺天盖地将我密密包拢,不出片刻就把我眼前罩得一片漆黑,以致连呼吸都仿佛被周遭骤然降低的温度给凝固了,让我一下子几乎完全不能呼吸。
这可怕的窒息感。
甚至比那些从地下突兀钻出的东西更令人感到可怕,因为那是死神在你面前一秒一秒做着无比清晰的倒计时。
但所幸,这可怕的场面所持续的时间并不太久。
就在我几乎为此而失去知觉的时候,突然呯的声枪响,令周围那些团团包围着我的东西哗的下便散开了,与此同时一只手猛地抓住我肩膀将我用力朝后一拉,随后拖着我朝相反方向发足狂奔。
一边奔一边继续朝我身后射击,纵然这样,却又怎能阻挡住那些非人的东西?
它们只是畏惧火。在子弹飞过那一瞬所擦出的火光闪现时,它们略微放缓了速度,但随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追了过来。
那真是场无比艰难的拉锯战。
一番马不停蹄的飞奔后,也不知究竟跑出多远,但我再也跑不动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是在被前头那人拖着往前走。所以很快,横挡在前一块小小的石头轻而易举就将我绊了个踉跄,这让全神贯注于拖着我跑的那人也在毫无防备间被牵连了,于是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不等爬起,身后轰地阵响,随即便见那些尾随而至的东西带着低而急促的说话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俩包围了过来,并且原本矮小如侏儒般的身影突然间暴张而起,倍数扩大,亦变得越来越清晰。
清晰得能分辨出原本模糊的身躯上一片片铠甲的鳞片,有的整齐有的凌乱,在头顶太阳透过密集的云层投射下来的异样苍白的光线下,闪着道道银灰色的光,令它们看起来就好像一条条饿急了的巨蟒。
但它们无疑是一批古代的士兵。
确切地说,是一批死于很多年以前的古代士兵的魂魄。
它们在地下被压埋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不知为何至今都没有转世入轮回。因而这会儿一经释出,散发出的阴气和煞气强烈得可怕,并由此而被我身上的阳气所牢牢吸引着,无论我走到哪里,只怕它们都会立刻追踪而至。
逃不掉的……除非铘或者狐狸就在此地。
“这边!快!”
正为此而发着呆的时候,那开枪救了我的人使劲抓了我一把,随后把我朝边上用力一拖,于是我不由自主跟着他朝边上一道半掩着的门内冲了进去。
原来之前一片惶乱间,我竟未我俩早已冲出了那片墓地,也未发觉这附近还有房子。
进门后那扇门立即被那人给用力关上,顶牢。随后咔的声响,边上有人点燃火柴从窗户处仍了出去。
我正想去看清那是谁,窗外啪啪一阵响,有什么东西被火柴给引燃了,烧了起来,却并没有烧出火焰,而是释放出滚滚的浓烟,不出片刻就将这房子外的一切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烟雾中,也因此而似乎挡住了那些古代士兵的魂魄追踪而来的身影。
它们似乎在那些烟雾里迷了方向。虽然我始终能听见它们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却并不见它们任何一只穿过那片浓烟靠近这栋房子。
于是略微定了定神。
用力喘了两口气,渐渐视觉也从光明骤入黑暗的不适中恢复了过来,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又回到了原先黑子带着我们避难的那个小仓库,而救了我的持枪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绢的男朋友谭哲。
他仍守在门口处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而点燃火柴将外面烧出一片浓烟的人,则是谢驴子。他黑着一张脸站在窗边朝外看着,窗外的光透过他的脸微弱照进这房子,这房子经由之前‘张晶’和那些活尸的折腾,早已残破不堪,四处都是打斗所造成的破坏,还有那些活尸被攻击后留下的断肢。我试图从这些凌乱中找到其他人的身影,但匆匆扫视了一圈后,发觉这屋子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无他人。
“林绢呢??”当即我转身问谭哲。
他闻声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这动作意味着什么?是他不知道,还是……
我不敢往下想,只死死盯着他。他见状眉头蹙了蹙,随后道:“这趟活动,我们被人坑了,宝珠。有人混在队伍里设计了我们,所以我们这两天所有的遭遇,我们所出的事,都在那人的计算之内。并且,他还把罗小乔的心脏给挖了,所以……”
说到这里,似乎不堪回忆,他眉心再次蹙了起来,将头别到一边。
“所以你们在他挖罗小乔心脏的时候逃了出来。”我问。
他点点头:“是的。”
“那林娟和你们的摄像师呢?”我再问。见他不愿再说什么,便望向谢驴子:“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么,他们是不是也逃出来了?”
“我不知道,没有注意。”谢驴子关上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板,将外头不停涌入的浓烟隔绝了开来:“那时候光顾着逃命,没怎么留心这一点。其实小乔那傻丫头大声叫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好,那时就预备着要逃了,没想到后来……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妈的,当时我跟谭哲都吓傻了,拼了命地逃,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听见林绢和小邵的脚步声来着,所以到这里后谭哲跑出去找他们,但结果只带回了你。”
短短几句话,简单却似乎摆明了一切。
我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随即被谭哲往后拖开了一点。
然后拍拍我的肩,他对我道:“别离门太近,天知道那些柳木的烟效力到底能坚持多久。”
我沉默了阵。
直到肩膀和牙齿不再因着他们的话而继续发抖,而外头亦似乎不再听见那些东西模糊又可怕的低语声,便吸了吸气,平静下来问他:“用柳木的烟阻挡那些东西么,你们是怎么想到这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