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眉头皱了皱。
默不作声走到烛台边,细长的手指将烛台上一点烛油轻轻剔去:“你说,她怎么会把那东西吞进肚子里的呢,碧先生。”问完,许是知道碧落不会轻易应答,她目光怔怔对着烛台上那点忽明忽暗的火望了半晌,压低声道:“那么,如果……剖腹取出呢。”
“万万不可,那样无异于打开黄泉之门。”
慈禧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轻轻一声叹息:“……先生所说,同白马寺高僧如出一辙……”
“实言,还望老佛爷恕罪。
“呵,碧先生哪里来的罪。碧先生呐,”目光微沉,慈禧脸上显出一丝疲惫:“先生上知天文地理,下通阴阳之道。当着满朝文武,你我是君臣,私下,先生说说,我待先生如何。”
“老佛爷待碧落之恩德,碧落没齿难忘。”
听他这么说,慈禧笑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微倾过身,朝他靠了靠近:“你看,虽然很多时候,我并不想承认,可是老了,终究是老了。而这种寝食难安的滋味,对于我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你可知晓它的痛楚……”
“碧落知。”
“所以,如果还有什么好的方法,还望先生不吝赐之。”
碧落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难以启口的东西,半晌,他轻声道:“天下人,是老佛爷的人,这天下物,也皆是老佛爷的物,因此,碧落斗胆想问老佛爷一句,不知老佛爷深居后宫赏尽天下奇珍,有没有曾经见或者听说过这样一个宝物,”
“什么?”
“听说,它叫不动明王大天印。”
慈禧一听怔了怔:“……你是说,汉献帝执政那会子流传下来的……那件凶煞的物什?”
“老佛爷果然知之广博。”
没有理会碧落的奉承,慈禧淡淡道:“那会子几位先帝爷都心心念念过这样东西。而我们这些女人么,也就是随便听个乐子。”
“但不知现下这件宝物到底在什么地方。”
“先生为什么问起这样东西。”
闻言抬头朝慈禧轻轻一瞥,见她言行中分明的一种警惕,碧落沉吟片刻,躬了躬身道:“古往今来,世间物皆为一物降一物。除了血鲛珠……”
话音未落,被慈禧冷冷打断:“我知道它是极阴之物。当初大婚时用来给皇后缀在冠冕上,就觉着不妥,恐惹是非,而现在孝哲落到如此地步,怕是同它也不无干系。只是虽然物极如此,说什么无所相克,倒也不至于吧。”
“赤金梵文,确实可克,但现下它在娘娘的腹中,以目前状况,纵然日夜有金刚经超度,仍然可以肆无忌惮,老佛爷……”
话还没说完,慈禧摆了摆手,轻叹口气:“罢了,我知道了。但先帝爷提到过,不动明王大天印,是极煞之物,不出则以,一出便风起云涌。即便是皇家,也未必可以镇得住这么凌厉一件宝物,宋末,前元,明崇祯……便是最好的佐证。若此次真的因为这件事将它寻了来,倘若往后生出什么是非,又岂是你我所能担待得起的?”
“老佛爷说得极是。不过容臣实说,血鲛珠极阴之物,唯有极煞之物放可压制,但微臣同时亦明白,这么一件极煞的宝物不动则以,一动非同小可,因此,臣只是随口一提,决断,还在老佛爷之明鉴。”
“……碧落,你在为难我。”
“不敢,微臣纵然有九条命,又岂敢在老佛爷面前放肆。”
这番恭顺委婉的话,听在慈禧耳中,令她淡淡一笑。随后反剪着手在桌边轻轻踱着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片刻回头,她道:“它真的可以克制住那个女人?”
“可以。”
“但是它煞气太重,所以早在前明之后,它就已经不知去向……现在要找的话,怕是……”
“适当的人力和财力,以老佛爷的圣明,要找到它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找不到呢?”
“那么,孝哲皇后的身后事,恕微臣无能为力……”
“这……”
慈禧闻言不由退了几步。重新坐到了榻上,两眼直勾勾望着一旁垂着双目的碧落,沉默半晌,朝他摆了摆手:“你先退吧,容我再仔细想想。”
“是,微臣告退。”
说罢一躬身朝门外退了开去,待他出宫门,慈禧提高声唤了句:“小李子。”
“奴才在。”
“进来。”
“喳。”不多会儿,原一直守在门外的李莲英立即走了进来,轻轻走到慈禧身边:“老佛爷,奴才来了。”
“刚才他的话,你都听仔细了么。”
“是,奴才都听仔细了。”
“……唉,想不到那女人活着时不安生,死,也死得这么不安生。”
“老佛爷,您就是观音活菩萨,那些人死便死了,能兴得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你啊,莫非是忘了昨夜的事了。”说罢目光冷冷一瞥,李莲英一见立即闭口不言。见状慈禧目光微闪,遂放缓了语气道:“回头派人去嵩山少林寺,说我要请他们方丈过来。”
“喳。”
“此外,下旨密召嗣其光英入京觐见,同他说,由他家守着的十二色异相翡翠胎,哀家现在要了。”
“是,奴才遵旨。”
“再则……”唯一犹豫,慈禧压低了声,轻轻道:“去给我把八旗殉道使全部召入京师,越快越好。”
“……什……什么??”一听此话李莲英那双眼蓦地瞪大了:“……老佛爷……全部都要?”
“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