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他脸上每一道线条都是温润的,所以即便不言不语的时候,看起来总也似乎在朝人温和地微笑着,完全不像素和甄,即便在朝你笑,却总让人感到一种居高临下、不食烟火般的冷漠。
所以点了点头,我避重就轻说了句:“没想到寅大哥今天也来了。”
“是替代阿甄,前来万彩山庄拜会庄主。”
“替代?”
“呵,婚姻大事,今日本该应是阿甄亲自前来,但两天前他突然染了风寒,至今卧床不起,又与庄主有约在先,所以只能由为兄的替他前来。所幸庄主宽宏大量,未曾责怪,本还以为此行……”
“此行怎样?”
“没什么。”说到这里,目光似乎微微有些闪烁,但见我一味盯着他看,面色一红,垂下眼帘笑道:“印象里妹妹素来胆怯内向,没想到人长大了,性子也变得直爽了许多。”
“呵……”
“所以还能做出逃离山庄以违抗婚约这样的惊人之举,着实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也不算是什么惊人之举,只不过婚姻大事,总得是心甘情愿,如果一厢情愿地逼迫,怎会有好的结果。”
“那么妹妹这次同阿甄的婚配,可是心甘情愿?”
这句话问出,我不由一呆。
问得可真好。
刚才顺口而出那番话,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我自己的想法,没料到却被他一下子拿了过去,转眼变成用来打探如意小姐心意的道具。
当然了,对于如意小姐本人来说,这答案肯定是明摆着的。
心甘情愿,自然是心甘情愿,都为了素和甄连命都不要了,还能怎么着。
但我怎么可能替她回答?
这么一点头的话,岂不是瞬间就把自己给推进了死角?可是不回答却也不行,对方正在等着,并且是胸有成竹地等着。
所以嘴巴抿了半天,我抬头朝亭子外那片仍在下得磅礴的大雨看了眼,随后借着肩膀一哆嗦的机会,咕哝着把话题扯了开来:“都这个时候了雨还在下,喜儿找不到我,怕是要急疯了……”
“你没对她说你在散步么。”
这问题问得故意,我只能继续装傻:“忘了。出来时雨没下,以为很快就能回去。”
“但若是由我陪同妹妹回去,却也不妥。”
“没事,雨这么大,应该很快就要停了,寅大哥如果有别的事,只管先走就好。”
“听说妹妹几天前为了拒绝黄家的求亲,夤夜离开万彩山庄,那么做都是为了舍弟。”
一句话,再次将话题绕回原地,我只能选择再次沉默。
“所以令舍弟受宠若惊,因此这番托我带来一件东西代为相赠,原以为时间紧迫,恐怕没有机会交给妹妹,但没想到会在离开前刚好遇见。”说着,从腰间缠带内摸出件用绢布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接到手里,又下意识把它打开。
最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过了会儿感觉到这绢布上素和寅的体温,突然想起很多小说里都这么交代过,古时候男女之间隔着各种规矩,别说像我这样随意就收下他贴身带着的东西,即便只是跟刚才那样子和他面对面说话,似乎也是很不对劲的吧,只是想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又偷眼瞧了下素和寅的神情,看上去并无异样,遂也就重新定下心来。
琢磨着,既然都已经把东西收下并打开,那么再多去纠结乱想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打起精神朝那块绢布里望去,发觉原来里面包着一只鸡蛋大小,用瓷做的兔子。
做工极其考究,活灵活现,通体晶莹剔透得像块白玉。
所以下意识赞了句:“挺可爱的。”
他听后笑笑,但看着我的眼神却好像有点意外,又有些费解。
只是没再继续说些什么,他退后一步,朝着边上的石凳指了指:“时候不早,你且先在这儿坐着,待我去同府上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将轿子抬来接你回去。”
“多谢寅大哥。”
“风大雨大,切莫再乱跑了。”说罢,他意味深长朝着我两条腿看了眼,随后重新撑开伞,朝着对面的雨廊内走了过去。
一等素和寅跟他仆从的身影走远,我长出一口气。
两兄弟长得实在太像,像到始终让我觉得像是在跟同一个人说话。
总错觉他就是素和甄,在伪装着以这样一副温润和善的模样套着我的话。况且狐狸的故事中似乎压根没提到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这一点着实让我有点不安,真不知道这个兄长在素和甄的那段故事里,究竟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又为什么没有被狐狸给提及。
正当我心神不定地胡思乱想着时,冷不防听见凉亭边那条人工湖里发出咕噜一声响。
紧跟着,就见声音传来的地方波光一阵滚动,起先我以为是雨大让湖水满溢的缘故,但不多会儿,随着水底再次咕噜声响,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随着波光翻动从湖里哗啦声浮了起来。
目测好像是团破旧的衣裳,被水泡得鼓胀了起来,所以我并没在意。
但随着水流将它朝我这里渐渐推近,当我再次看向它时,不由大吃一惊。
这哪是一团衣服,分明是个死人。
一个被水泡得已经发胀变了形的死人。
她睁大双眼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的晃动一起一伏,像是在用那双无神却又充满着绝望的眼睛瞪着我。
这让我连退几步然后迅速朝周围扫了一圈。
确定没有任何我所担心的那种东西在附近,这才一边从身上摸出狐狸留的纸符,一边小心翼翼继续朝那具尸体看了过去。
看衣着打扮,她应该是山庄里的丫鬟,且是个较有地位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