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说,若有一天甄哥哥等不到如意长大就娶了别人,那可怎么办才好。这话你如今可还记得?”
“呵呵……”我干笑了声。不正面回答,但好歹让自己看上去具备点参与感。
他接着再道:“而我答,若真是那样,寅大哥便带着那件你最想要的聘礼,替他前来娶了你罢。这原本只是句玩笑话,但你听后却笑着说,也好也好,你俩这样相像,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嫁给谁都好……”说到这里,淡淡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了看我,话锋忽然一转,似笑非笑地问了句:“突然想起,那天赠你的瓷兔,你可有带来?”
这问题真是叫我猝不及防,于是再次一愣。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病恹恹的男人问我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并且全都是让我根本没法回答的问题。
若不是看他生病在忆旧,真让我有种‘他预谋想要不动声色逼死我’的错觉。
但苦闷的是,原本这个问题总算是我能回答得出的,但现在回答起来,却颇让我有点为难,因为他的眼神和他刚才那番话,无疑都是在暗示我,这兔子被送到我手里的意义,必然不是他曾说的那么简单。却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只兔子么,丫鬟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给摔坏了……”
“摔坏了?”他目光微闪。随后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沉默了一阵,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到我僵硬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上,他看得若有所思。
“你在不安么?”然后他问我。
我想摇头,但脖子有点坚硬,所以一时只能从嘴里发出莫名其妙一声干笑。
“你确实在不安。”他遂将视线重新移回到我脸上,目不转睛望着我。“但如意在我面前从不知晓不安为何物,所以,你却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这句话最初没能听出什么不妥来。
但仔细一咀嚼,我后背心立即猛起一层冷汗:“……我没有不安。”
“那么你能坦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么,姑娘?”
“我……”心知不妙。
非常不妙。
忙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外逃,可惜没等来得及转身,胳膊已被这男人冷得像冰似的手一把扣牢。“你是谁。”他再问。
没等我有任何回应,突然房门被一把推开:“姑娘姑娘!姑爷他……咦?他怎么在这里??”
叽叽喳喳的话音适时令素和寅松手。
也适时打断了我企图抓起身旁那只花瓶、将他一把砸晕的盘算。
第404章青花瓷下二十
素和寅的敏锐着实让人吃惊。
狐狸凭借我对映青瓷的无知,于是察觉到我不是燕玄如意。素和寅则是在跟我看似闲聊的过程里,敏感而迅速地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狐狸是妖,所以能迅速察觉并消化这个意外,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素和寅却是个人,即便会从我和他的对话中觉察到古怪,但立即就认定我并非如意本人,这对于正常人来说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他对如意有着一种非常熟悉的直觉。
那种直觉唯有长期感情的羁绊,才能日积月累滋生出来,就如同一尾的狐狸和八尾的狐狸所带给我的那种微妙的差异感。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分明能感觉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但若真是如此,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么?
明明不甘心自己过往那段黑暗的情史、于是将这一切展现到我面前的人是素和甄,可眼下看起来,对燕玄如意怀有兴趣的人,却分明是他哥哥素和寅。
但这男人始终没在狐狸的故事中被提起过。
倘若真如我所感觉的,素和寅对如意怀有一种从未言明、似有若无的情愫,那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让自己弟弟娶了她,又在日后的生活中,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在自己弟弟的漠视中受尽折磨,直到死亡,却始终没有做出过任何补救的措施。
他本应该是那个故事里着墨非常深刻的一笔,可是却连半点痕迹都无。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如意过门之后不久,他就因病而亡了,因此对狐狸来说,素和寅完全没有被提起的价值。
这么一想,倒真觉有点可惜。
如果素和寅并非这么短命,也许以后那一切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既然他连病重时都如此在意着这场婚事,显然绝不会对日后素和甄的一切行为置之不理,更不会听任燕玄如意在被烧进瓷器中很久之后,都没人发觉到她已经死去。只要他力所能及,他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只可惜,现在他和如意两个人,一个被我夺去了身体,一个病入膏肓。所以,即便素和甄拥有召唤历史的能力又能怎样,终究无法拯救这一切悲剧于他们的命运之中,除非,他能和我一样穿越到这个时空,取代这个世界里的他,将一切错误阻止在开始之前。
但很显然,他做不到这一点。
这也就难怪狐狸常爱将这句话挂在嘴上:命定的事情,再插手也是枉然,谁能斗得过命,谁能争得过天?
曾以为这只是他独善其身懒管闲事的借口,后来发觉,很多时候这的确是一种心知肚明的无能为力,无论是妖也好,鬼也好,神也好,人也好……
但既然这样,我又该怎么办?
我并不属于这些人的命运,却被强加在这拨命运之间,所以,倘若最终都无法让狐狸认出我来,那么我到底能否靠自己斗过天,争过燕玄如意的命,去消除她被素和甄误杀又被他烧进瓷里那断悲惨的结局?
进入素和山庄后的第三天,一场暴雨让天气有些咄咄逼人地炎热起来。
所以一到午后,院子里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便连平时一直左右不离我身侧的喜儿,这会儿也在我房里昏沉沉打着瞌睡,丝毫没有察觉我离开已有多时。
难得片刻的清净,我独自爬到院子左侧那座假山上,一边借着最顶端的山石遮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透过这院子里最高的地方,观望着素和山庄这整片宽广并结构复杂的土地。
这三天我始终没能找到逃离素和家的机会。
并非是我不够努力,而是实在力不从心。
若说素和甄迎亲那天是借着共骑困住了我的手脚,素和寅则是干脆斩断了我的脚,让我寸步难行。
那天当他突然开始怀疑起我的真实身份后,虽然因着喜儿的出现,他并没有对我打破砂锅盘问到底,但他借口新房里人手不够,于是给我指派了几名素和家的佣人进来。
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这副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但这些人就像影子般随时跟在我边上,连蹲个马桶都有人看着,要说不是为了监视,那又能是为了什么。
而那些装着金币的樟木箱,当晚就被山庄里的管家婆给命人收进库里了,并且没等我来得及把目光转到陪嫁首饰上,它们也被收了起来。
只留出部分日常用,其余则全被锁进了钥匙由管家婆亲自保管的那口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