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出他对我有那种痛下杀手的那种恨,也想不出这么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既然这样,那只能推测,也许几百年前那个梵天珠曾跟他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结。
但若真是这样,未免太不公平,即便曾经梵天珠得罪过他,但她早已死去几百年,凭什么要我为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人顶包?就算我是所谓的她的转世也好,就算我真的具有着她的一点零星碎散记忆也罢,但,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历史如此,时间如此,死去的人亦是如此。
这些寿命长得终其一生都活在过去中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认为,既然他们走不出那些古老的历史,所以早已随着历史死去的人,也就必须得陪着他们一起固守在最初那段历史中?
想到这里时,胸中突然涌起的那股愤懑,倒让我原本紧迫不安的心慢慢松弛了下来。
我开始觉得自己有那种力量去面对素和甄,以及即将到来的一切。
但等了很久他一直都没出现。
随着时间流逝,门外渐渐没了婆子丫鬟们低声闲聊的话音。她们虽然在王婆子的授意下没有离开这房子半步,但并不意味着她们的精神能支撑她们整个夜晚都清醒地监视着我。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有铘在某处看守着我,那么一旦等她们全都入睡之后,将又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然而现在,我却只能枯守着那个机会,干巴巴坐在屋里,尽力维持最清醒的姿态朝那扇始终紧闭着的房门呆看着。
那样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素和甄依旧没有出现,而我的眼皮子却似乎越来越沉重了起来。
坦白说,这是一种挺煎熬的感觉,无论是周围的安静,还是烛光长久昏沉而缓慢的闪烁,都像是一支逐渐靠近过来的催眠剂,静静面对着我,看着我,然后渗透向我。
然后我感到自己意识终于在焦躁和愤怒的交替起伏间,渐渐陷入一种有点清醒,又有点空白的状态。
想来,之后最终是没能忍住,于是打了个盹。
不知这段时间持续了多久,而无论多久,它都维持我做了个足够长也足够清晰的梦。
梦里我站在一间窑洞内。
四周炎热而沉闷,因此我的情绪也是同样沉闷。
沉闷且悲伤,一如炉中被久久焚烧着的那些瓷器,焦躁、哀痛、浑身吱吱嘎嘎,仿佛得了抑郁症般充满了歇斯底里想要死去的冲动。
凭借这股冲动,我狠狠抓着眼前一个男人的手。
像抓着一棵稍许用点力,就能力挽狂澜,将我从这极度窒息状态中拯救出来的救命稻草。
然而错了。
他并不是什么救命稻草,他是素和甄。
当他低头看向我时,他的眼神让我很容易区分出他跟他哥哥的不同。
即便在我这么绝望的拉扯之下,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是无动于衷的,这一点梦中看来尤其明显。当然,也或许正因为是梦,所以他看起来丝毫不加掩饰,褪掉了那层虚伪的和善与客套,我清楚看出有一种剧烈的欲望挣扎在他眼底。
那是一种该怎样去描述的欲望?
它令他在看着我的时候充满矛盾,又充满一种压抑后的愤怒。
因此,在稍纵即逝一点迟疑从眼底闪过后,他手腕一抬,非常果断地将我一把从他面前推了开去。
推的力量并不太大,但我跌倒时的幅度却太大。
猝不及防,以至头跟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我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保护自己的动作。紧跟着后脑勺传来擂鼓般重重一声巨响,当感觉到那股随之而来的震动时,眼前一黑,好似整个世界都被撕裂了似的,我的头和身体每一道神经都突然间剧烈地疼痛起来。
痛得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朝前用力一阵乱抓。
然后猛吸一口气,一下子从那场噩梦里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就见自己两手紧紧抓着床单,躺在地上一身是汗。
不知是风吹湿衣的冰冷,还是没能从刚才一瞬间的重创感中脱离出来,我全身抖得无法抑制,想站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太过真实,真实到连最后的疼痛都仿佛是清晰的,并且没有随着梦醒而完全消失。
难道是被我侵占了身体的燕玄如意并没有消失,并且试图借着这个梦想要告诉我一些什么吗……
想到这里,正要试着再站起身,突然身子一僵,我意识到身边站着一个人。
“有床为什么要睡在地上?”觉察到我发现了他,素和甄打破沉默问我。
我没有回答,因为此时的他跟梦里那个人交叠在一起,让我有种无法开口的紧张。
跟梦里一样,他低头看着我。
但又跟梦里完全不一样,他那双经过掩饰的眼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甚至似乎还带着一点虚假的关切。
“我吓到你了是么。”久久不见我回答,他于是再问。
“是的。”这次我回答得很快,也很直接,“你走路安静得像个鬼。”
他笑笑。没说什么,也没再用他那双令人不安的眼睛继续看着我,因为他抽掉发带后走到床边,自顾自脱起了衣裳。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问。
“自然是准备歇息。”答完,他看了看我,然后若有所思道:“你是仍想继续睡在地上么?”
我没有理会他朝我伸来的手。
在慢慢朝后挪了几下后,我终于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摇摇头:“我还不想睡。”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不累么。”
“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