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吻听上去不是素和家势在必得,而是他。所以我立刻反驳:“但我以为大人一贯是更为看好燕玄家。当日夜访万彩山庄,大人不正是为了新任督陶官一事而特意来见我爹的么。”
“所见未必是属实。”
“无论大人对二爷如何抬爱,时间上的吃紧总是一个事实,连大人自己刚才不都说了么,二爷眼下已经没有任何赢的机会。”
“机会这东西么,想想办法总是会有的,正如我刚才所说,除非,素和甄另寻它法。”
“大人所言极是,机会这东西,若仔细想想办法,总还是会有的。”没等我继续开口,忽然门外有人朗声说了句。
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厅堂的大门外跨了进来。
前面的是素和甄,后面的是铘。
面对这两人的出现,陆晚庭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我则心脏突突跳地看着铘,因为他也带着一丝意外在看着我。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眉头微微一皱,往我身后那堵墙上看了过去。
墙内隐隐传出一阵咳嗽声。
一度空气因此而几乎有些凝固起来,所幸时间并不太久。片刻后,仿佛什么事也没见发生,陆晚庭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迎着素和甄的方向点了下头:“既然二庄主这么说,本官自是拭目以待。”
“劳烦大人特意过来告知。内子礼数不周,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哪里,尊夫人礼数周到得很。”
“大人先请坐,待我命人重新沏上一壶好茶,再与大人移至花厅继续相谈可好?”
“不必。时候不早,本官还有些要事在身,今日就先告辞了。”
“那么,在下恭送大人。”
说话间,两人仿佛久不见面的老友,谈笑着一前一后出了门。马脸仆从则无声无息跟在两人背后,摇晃着尾巴,如影随形。
及至三人身影离远,铘立刻往我身后方向快步走去。
身后屏风内是间门窗紧闭的内室。
见他推门而入,我连忙跟上。
进门便闻见淡淡一股血腥。
素和寅靠坐在屋内的榻椅上,苍白虚弱,手捂一块帕子按着嘴,帕子上全是血,他半身衣服上也都是。
似乎早已察觉铘的到来,他见到铘进屋,没有任何意外,也丝毫没为哨子矿前那番避开的行为有任何闪烁。只静静朝铘望着,过了片刻,有些突兀地轻轻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内有什么不妥,齐先生?”
“阴气很重。”
“能不能去将那阴气源头之物替我取来。”
铘没答。在慢慢朝素和寅的脸上看过一阵后,他不动声色问道:“庄主今日是否出过门?”
素和寅摇了摇头,似是虚弱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铘便没再追问,身子一转走到屋子西边,朝墙上轻轻一拍,就见墙壁霍地裂开,露出里头一道暗门。
门只半人多高,精致无比,上面那把锁尤其有点特别。
它跟我在哨子矿内那口井上的锁几乎一模一样。
但开启全然没有那么费事,因为铘刚将手往那锁上一搭,锁就一截截断开,仿佛内部早已被腐蚀得脆弱无比。
随即门咔哒一声轻响,由里往外滑了开来,由此,我见到了素和寅所指那件‘阴气源头之物’。
那一瞬我心脏咚咚一阵急跳。
因为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家里那口被狐狸拍碎后扔掉,之后却又完完整整跑回来的青花夹紫美人瓷。
也是被素和甄用来把我吸到这个时代的那件东西……
没有历经几百年的沧桑,它看起来是光亮簇新的,仿佛一瞬间穿越时空,带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远远地同我互望着彼此。
由此似乎魂魄一瞬间被它勾走,我牢牢紧盯着它,担心一不留神它就会从这时空里消失。
然而它始终实实在在的,被铘从那道暗门里拉出,随后轻轻摆放到素和寅面前。
随后他问他:“取来了,庄主想要将它摆在哪儿?”
素和寅定定朝它看了一阵。
似乎同我一样,魂魄在那瞬间被凝固在了这尊美丽的瓷器上,他朝它看了很久。
当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的时候,出人意料,他扬手对着它用力一挥。
瓷瓶应声倒地。
玉石般光洁的瓶身脆弱无比,落地一瞬,伴着喀拉一声脆响,它由内而外绽出无数道裂口。
一时间血流满地,从那支离破碎的瓶子内汩汩而出,带出股铁腥气味冲天。
我看得惊呆。
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将它给毁了。
犹如我刚刚升起,却又转眼被他碾得粉碎的那股希望。
脑子里思绪因此变得凌乱不堪时,门外那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素和甄走进房内,并在素和寅的注视下,面无表情走到那堆碎瓷边,看着那一地从瓷块内渗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