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并没有因此松开。兴许是忘了,也或许是在专注想着些什么,因为没过多久,他忽然在我身后闷闷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缓过劲来后,我不由立即问他。
“我笑那位齐先生只知用最好的方式困住你,却全然没想过会因此害死你。不过,倒也刚好借此给他长个记性,用这方式妄图干涉我,还嫌稍稍嫩着。即便借用佛骨又能怎样,但凡我想要的,毁天灭地去得到也不是不可,何况区区一根佛骨挡着。”
说到这儿,觉察到我肩膀一紧,他停下话音。
熟悉的身体就那样随意而稳妥地贴在我背后,仿佛一道世上最安全的壁垒,却并没令我感到踏实。因为心知肚明,眼前说出这番话来的狐狸,并不是我的世界里那只狐狸,他只是毁天灭地也要找回死去梵天珠的那个碧落而已。
所以用力一挣,我摆脱了他的双手回头看向他,用着尽量平稳的音调问了他一句:“那你知不知道那栋楼里还有两个人?”
他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知道。”
“佛骨因我的存在而没有伤你,你却明知楼中有活人在,还引来天雷将楼震塌,害她们无辜受死,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是在为这个而生气么?”边说,他边用那双暗绿色眸子打量着我,随后朝我嫣然一笑:“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天雷并非是我引来,而是那根佛骨。其次,楼并非是被天雷震塌,而是因那佛骨被齐先生的结界与我的法器交手后,所聚集而成的力量给唤醒所致。再次,若不是为了不让你被那结界吞食,化成地底一滩肉泥,我本无需出手,去用我的法器撕毁那位齐先生的结界。所以,坦白而言,害她们无辜受死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如意姑娘。”
不紧不慢将这些话一句接一句朝我扔来时,狐狸看起来就像个出色的第三方分析师,用着最为平稳和善的话音,将一切我所未曾预料的问题,冷静到残酷地分解给我听。
而我对此完全无从反驳。
只感到一阵酸涩随着他的话逐渐由心脏扩散至十指,但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苦笑,别过头避开他那双同样冷静到残酷的眼睛。
“你笑什么。”狐狸见状,明知故问。
我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不过是无意中死了两个人而已,你无需自责。”
“我不是自责。”
“那你一张脸苦成这样,却是为了什么。”
“两条命,先生。除了得罪齐先生,得罪了佛爷,还平白添了两条人命。先生难道不觉得很可怕么?”
“可怕在哪里?”
“报应。”
“你怕自己遭到报应?”
我摇摇头。
“那你怕什么。”
“我怕先生因为我而被连累遭到报应。”
“你怕我被你牵连?”他目光闪过一丝意外。
“是的。屋子里那两人因我而死,先生因我而受到牵连。”
“人命,报应,以及欠我的一个人情。”他自言自语,若有所思:“没错,你的确罪孽深重。”
“是的。”
“那你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既不知道该怎么去向佛骨赔罪,也不知怎么才能平息齐先生的怒气,更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所以……。”
“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旁的,那你欠我的呢?”
“我不知道,先生。既然我对那些都无能为力,就更是没法阻止你受我牵连而共同遭到报应。”
“哦呀……说得好似你已预见了报应的到来。”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对此深有体会,先生,所以不能不及早开始害怕。”
“呵,你这笨蛋。”
笨蛋两字从狐狸嘴中说出,好似他在叫我小白。
所以忍不住再次看向他,但见他眼里并无异样,遂令我微微一阵失望。
狐狸依旧是那个出色的第三方分析师,站在一个既近又远的距离,彬彬有礼,对我侃侃而谈:“若仔细想,你就该明白,你无需担心欠我的。我救你并非是为了你,而是为那本《万彩集》,只要你将它交给我,你我之间便一撇两清。至于那些所谓报应,你且好好想想,既然一切都是因我为了那本《万彩集》而起,自然也就没你什么事儿,因此你也就自然无需再去为之担心。一切因果报应,自有我这妖怪承担,你说可是?”
“我不想让你遭报应。”想也没想,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狐狸微微一怔。
继而双眼眯起,似笑非笑看了看我,他意味深长道:“很多女人喜欢我,很多女人会对我说这类似的话。但你已嫁了人,如意,再说这话恐怕不甚妥当。”
话音未落,我脸已涨得通红。
从未有过的尴尬,好似凌空被扇了一把掌。而可悲的是,纵然此时胸口一股怒气呼之欲出,却着实又不能对他发泄出来,只能闷闷道:“我只是担心,万一你早早遭了报应,还有谁能帮我脱离我的困境。”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脱离你的困境?”
“大凡交易,总是一物换一物,先生托我找寻那本‘天书’时,从没想过我是否愿意找,或者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愿意为先生去找么?”
“若我没有记错,你为了让我将你从燕归楼里救出,已押上了那本书。况且我此番不仅将你从燕归楼带出,也将你带离了素和山庄,从此之后山高海阔,任你游走,还哪里有什么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