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她不再为你轮回。’我记得那时在幻境中,曾听狐狸这样对素和甄说道。
他利用两人都丢了前世记忆的机会,轻易夺走了素和甄与梵天珠原本即将圆满的结局。
轻易让一场持续了几千年的缘分,在一秒钟里烟消云散。
这不能不让恢复了记忆后的素和甄雷霆震怒。
无可挽回的绝望,由自己亲手所造成。而始作俑者是那只作恶多端,并害得梵天珠放弃不灭金身和记忆,甘愿沦为世间蜉蝣的妖狐。
素和甄痛苦到无法自拔,却又无法在召回罗汉金身前亲手杀了他。
“你可知道万剑锥心之苦究竟是什么滋味么?”说到这里时,素和寅突兀问了我一句。
话声喑哑,目光暗沉。
我不想因此触动他任何情绪,所以没有回答。
他哂然一笑:“或许只有当年那个封印了自己记忆的梵天珠,才会知晓。”
“那后来怎样了?”
“我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
然而话虽如此,但当素和甄收回金身,并终于彻底回归罗汉本体之时,狡猾如狐狸,又岂是他想找,就能立刻找到的。
于是历经数百年,他如同大海捞针,一边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狐狸的下落,一边等待梵天珠新的转世。然而当他终于在蛛丝马迹中追寻到狐狸的下落,并由此找到梵天珠的又一次转世时,那个名叫朱珠的女孩,却同当年的梵天珠一样,已被狐狸逼得自杀身亡。
而狐狸则再次失踪。
留在女孩尸体旁那些残存的气息中,素和甄能感觉到狐狸的悲痛。
他说那是一股仿若自己在知晓自己亲手斩断了维系千年的情缘后,绝望至极的悲痛。
他不知朱珠死前那两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只继续锲而不舍地搜寻,锲而不舍地继续等待,直至时间慢慢跨入二十一世纪,他终于借着殷先生机场内那股冲天而出的煞气,找到了那个将自己改称为狐狸的碧落,以及那颗懵懂得仿佛刚从佛珠中孕育出来的珠子。
无论面目,名字,都和最初的梵天珠一模一样的珠子,林宝珠。
然而跟过去的转世都不同,这次的林宝珠,既不是保有梵天珠记忆和力量的梵天珠,也不是那个失去了记忆,于是把碧落视作陌生人的梵天珠。
她爱上了那个称自己为狐狸的碧落。
爱到即便素和甄试图横刀插入,灭了妖狐后将她强行带走,也无济于事。
遂明白,若想唤回她那颗早已远离的心,唯有让她重新成为梵天珠。
那个真正的,拥有着所有记忆的,拥有着所有那些她的爱、她的恨,于是清清楚楚知晓自己该如何从素和甄与碧落间做出取舍的梵天珠。
于是神使鬼差,本应该看破红尘,远离一切世俗欲望的大天尊者,在那股随着时间而愈发浓烈的世俗欲望的趋势下,毅然前往时间的彼岸,同那个永远不知时间为何物的名为时间的男人,提出了一笔交易。
什么样一笔交易?
素和寅没有立即说明。
长久的叙述令他脸色发青,目光暗淡,口中的呼吸仿佛即将断裂的细丝。
尽管如此,在停顿片刻后,他仍坚持继续往下道,用着同样细若游丝的话音,喑哑中透着一点傲然。他说他用那笔交易,换得一场时空的转移。
这本是禁忌中的禁忌。
但时间此人总是明知禁忌,却无所谓禁忌。
那或许因为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亦是毫无规则可言的。毕竟他走了太久太久规则所定的路,已乏味至极,于是迫不及待在一切规则之上划开一道由他亲手赐予的口子。
素和甄则是义无反顾地朝那道口子里跳了进去,即便里面或许是地狱,对于那时的他来说,也是在所不惜。
佛说莫嗔,莫痴。因嗔痴二字会如一道魔障,天衣无缝地遮挡住眼前一切清明。
然而素和甄忘了这份告诫。亦或者那时的他,根本已是心中无佛,眼失明澈。
于是他借助我家里那口古老的青花瓷,把我从二十一世纪带到了这里。
他试图让我在亲身经历过这一起后,明白狐狸的狡诈,明白狐狸的卑劣,由此令我想起自己曾在天庭上,同他这位亦师亦友的伴侣在一起,所纠缠过的年复一年。
他想亲手扭转自己的命运。
执念如此之强,完全忘了时间是不会倒退的。倒退的时间无异于妖。而妖则总是在给予别人什么的同时,索求完全不等价的等价交换。
所以当他一朝想起这一切时,为时已晚。
在将我带到这段历史中的瞬间,他就被时间剥夺走了他自己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长到足以让他被历史吸收,消化,然后在原本有着素和甄的这个年代,将这突兀强闯进入的未来的素和甄,变成了素和寅。
他丢失了所有的记忆。
同这个时代的素和甄一同出生,一同长大,一同经历着素和山庄所有的一切变故。
所以一度,他对于自己是素和甄的孪生兄弟这件事,是深信不疑的。
直到那天为了救我他闯入哨子矿,被迫接触到矿里那口井内的东西,这才将所有一切想了起来。
那口井并不是什么锁龙井,井里锁的更不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