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他问我。
“为什么当初的梵天珠要把她的记忆丢得那么干净?你和她之间,为什么她一丁点记忆都不愿意保留,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后来变成了我。”
这问题几乎是在我没有任何思考的情形下,脱口而出的。
头疼的越来越厉害,连带眼睛也疼,让我禁不住觉得,这双眼睛很可能在不久后得某个时间,突然爆裂开来。
所以边那么随口问着,我边用手摁着自己的眼睛,并不指望能得到任何答案。
过了会儿,我听见他脚步声走近了过来,带着轻轻一阵风,走到我身边停下,然后他蹲了下来。
“眼睛疼?”片刻后,他将手按在我太阳穴上,缓缓揉了几下。
一道气流转瞬从他指尖传递进穴位里,清冷的感觉令我眼睛里灼热的疼似乎缓解了一点,我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道:“这次的药好像除了让我头晕,没什么作用。”
他手顿了顿,继而,再次往我太阳穴上揉了起来。
我没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又道:“有个词,叫排异,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他没有回答,我便兀接着说道:“不过你熟悉的,想来应该是另一个词,叫排除异己。排异,既可理解为排除异己,但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它有另着一层相类似,却不尽相同的解读。
我们那个世界,一个人的心脏或者肾脏出了问题,无法继续用下去的时候,是可以通过手术将别人相匹配的心脏或者肾脏,移植过去,由此让人即便在失去了自己的脏器后,依旧能继续存活下去。但这个过程并非全无风险,它有一定的几率,会出现排异反应。毕竟那不是人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而是从别人身上嫁接过来的,所以很可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不适应,最终导致身体本能地排斥,将这从外部进来得异物,排挤出去。”
“怎么突然想到说起这个?”他静静听我说完这番话后,问我。
“现在我觉得,我就好像是那个被从别人身体里嫁接过来的脏器,正在被这个世界本能地做出排斥的反应。
所以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至今,我一直在不停地受伤。
各种各样的伤,造成我身体的极度损耗。我想你应该可以感觉得出来,我现在这副身体到底是怎么一种状况。其实我来到这里,进入燕玄如意的身体时,她应该已经是死了的。
所以我才能占据她的身体,只不过,她的意志过于强大,没有因死去而消失,以至出现了两个魂魄占据了一具身体的状况。
所以碧落,我现在再最后的问你一遍,你要的是梵天珠,还是梵天珠这个概念的本身?”
碧落久久没有回答。
双手停留在我太阳穴的位置,这是个死穴,如果他想对我做些什么的话,我没有任何能力同他对抗。
“让我去见素和甄,好不好?”带着最后一点期望,我接着又再问了他一句。
在一切还没到完全无法挽回之前,唯有我去素和甄那里,用尽一切所能,让他将一切回归原位。这个世界里只有他能将一切回归原位。
这将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机会。
但碧落依旧没有回答。
他手指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加冰冷。
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否能听见我脑子里那另一个人哭泣的声音。
从他喂我吃下先前那颗药时起,我就知道,他终究还是冲着燕玄如意而来。
不去除如意,就不能让我与这身体完全地合为一体,也就无法成为梵天珠‘复活’的最完美的容器。
他只要梵天珠。
脑子里浮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我不由怔了怔。
多熟悉的感觉,熟悉到突然间,我心跳骤地加快,然后,整个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来。
‘我只要梵天珠。’
很久很久以前,是谁对谁说过这句话。
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如同他先前那么果断干脆地对我的拒绝。
我下意识看向碧落,他那张脸在我不断退化着机能的眼睛里,已是越发的模糊。
模糊到只剩下一张轮廓。
熟悉的,狐狸的轮廓。
他蹲在那儿,手捧着我的头,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几乎有个错觉,仿佛下一瞬,他就会像以往那些平静得如同空气般让人忽视的日子里时那样,出其不意地扬起他眉毛,冲着我咧嘴一笑,然后边将我头发揉个稀乱,边慢慢说出那四个字,哦呀,小白。
天知道我是有多想,多想,在这样一种时候,
在这个被无数种痛苦所包围、而我丝毫不能从中脱困而出的时候,
能够扑进眼前这个人的怀抱里。
像以往每次受了委屈,或者受到了惊吓时那样,本能地寻求着他的保护。
可是,我早已经失去这个保护了,在狐狸为了保护我而选择摧毁自己的那一瞬。
熟悉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了熟悉的轮廓而已。
突然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不想被碧落看见,我用力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扭过头,出其不意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察觉到即便被我咬出了血腥味,他仍不松开手,我被压抑许久的愤怒,瞬间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遂一个冲动抓住他衣领,憋着泪厉声对他吼:“你把他还给我!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把我的狐狸还给我!你他妈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