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余韵几乎把我自己的身体也整个儿碾碎开来,逼得我硬生生吐出一口黑血,夹带着一些碎块。
我没去看那些碎块是什么,只使劲握紧了龙骨剑,借着它的支撑匆匆稳住自己身体,然后在眼前那片被咒法掀起的尘土和碎尸中寻找红老板的踪迹。
及至目光撞到不远处那道红色身影,我缓缓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眼前的现实,仍是将我打击得遍体生寒。
法印的强弱与施法者本身力量的强弱有着最直接的关联,我这残破身体仗着元珠带来的记忆和力量苟延残喘,驾驭明王咒这么霸道的法咒,无疑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
但透支已快到极限,时间不多,我本就存了向死之心,所以每一招只能拼尽全力地搏,从最初到现在。
可笑刚才还自以为豁出一切至少能跟他拼个你死我亡,为未来的狐狸挽回一线生机。然而现实却让我再一次认清,这样全力的拼命对于一个过于强大的对手来说,无疑只是螳臂当车,吹灰之力。
尸横遍野处,红老板依旧日如一朵艳丽绽放的花一般站在原地,手执烟杆,人如翡翠烟头里徐徐而升的烟,袅袅婷婷。
突然视线变得模糊,也不知是因为尘土还是体力流失太多的缘故。
我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猛然一股劲风袭来,脖子随之一阵剧痛,我不由自主被那股力量卷倒在地上。
正要挣扎站起,红老板冰凉手指滑到我突突跳动的脉门上,狭长的眼眸看着我,似笑非笑:“身子都残成这样了,依然硬气得很,倒不愧是当年那个能硬闯罗汉窟的小丫头。”
我没吭声,头被迫歪着,手脚越发冰冷。
冲入鼻腔的血腥味让我明白过来,红老板倒也并没有如我所以为,在明王咒中全身而退。
他受了伤,并且伤得不轻。
整条右臂从肩膀处到手肘,有长长一道裂痕,右侧背脊上也是如此,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只是我视力模糊,而他衣裳猩红如血,所以一眼看去没有分辨出来。
但这些伤恢复速度很快,四周刚刚死去的血食者是他不断吸收的养分,他靠着那些怪物死去后吐出的尸气轻易度过了明王咒最致命的一波攻击,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在我硬抗着残破身体寻找他的时候,恢复到了眼下这个状态。
所以这个血族长老最可怕的地方,其实并不在于他法力有多强,而是他无与伦比的恢复力。
意识到这点,不能不让我在绝望中失笑。
呵,显然,此时此刻若不能以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在最短时间给他致命一击,但凡有一线周转余地,那么他便可以借助周围任何一种生命,无限制地让自己伤口恢复,无限制地以最佳状态,重新站在我的面前。
这样一个怪物,堪比不死鸟风凰……
而这样的我,能拿什么来跟他斗……
想到这里时,脖子再度一紧,我被迫着扭转头,看向红老板的脸。
背光处他黑蒙蒙一双眼如两道细长幽深的黑洞,深得能把人的魂魄吸出窍,又仿佛两把刀,在我为此看得出神时,突然令我的头像裂开般剧痛起来。
我想起他埋在我脑子里的东西仍还存在着。
今天是它存在的第三天,也是我给不出华渊王心脏下落后,将要承担最终后果的最后一天。
它并不能恢复我完整记忆,但它能让我生不如死。
疼痛难忍。
可我没法弄走它,哪怕借着梵天元珠和罗汉法身的力量。
所以这次我没作任何挣扎,刚才的咒法用尽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无力继续勉强,只能任由龙骨剑脱手落地,翻了两圈径自滚到红老板脚下。
他见状浅浅一笑:“既然怎样都不愿说出心脏下落,不如去我府上坐坐,我俩抽空再好好聊聊。”说到这儿,他收回视线,目光径直投向我身后:“你觉得呢,阿落?”
身后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我也看不到碧落此时的脸。
只能忍着脑壳的剧痛,微垂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地上那把剑。
通体翻卷在它周身的火焰,这会儿已无声熄灭,就如同我不再存有任何侥幸的心。
它这会儿普通得就像21世纪的林宝珠。
或许正是因此,我感到脖子上微微一松,这让我近乎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也是在这同时,那把看起来跟普通剑已没太多差异的龙骨剑,突然离地而起,无征兆地朝红老板心口上直直没了进去。
血食者几乎是不死身,但割掉头颅和刺穿心脏,能最大限度造成对他们的伤害。
没有一个血食者能拥有华渊王的心脏,所以千万年来世上只有一个华渊王。
因此红老板如我预料的那样,整个人停顿了一霎。
就趁着这短短的契机,我猛转身一把将龙骨剑从他胸口抽回,再用最大力气将这把重新燃烧起来的剑朝他脖子上狠狠砍去。
然,没等剑上的火舌舔到他脖子,近在咫尺的红老板不见了踪影。
下一秒,我被身后一把抓来的手指重新掐住了脖子。
“你不该将剑抽出的,”一阵窒息后,我听见红老板在我身后笑。
然后他将我一头撞到地上,再将我高高提起,紧跟着又摁着我重新撞向地面。
头破血流,却倒因此让我忘了头颅里的痛。
再一次被高高提起时,我在眼前一片猩红的模糊中看到了碧落。
那个始终在我身后不远处安静观望着的妖,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