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以上,可见无论血族还是血食者,理论上他们都是不应该能在阳光下招摇过市的。
但现如今,哪怕天色已近黄昏,依然还是阳光普照,青天白日之下,红老板和他带领的血食者却竟能堂而皇之出现在素和山庄,这根本性颠覆了我的认知。
由始至终,阳光没对红老板以及那些血食者造成任何威胁。
无论血食者的死亦或红老板的伤,都是明王咒造成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血族和血食者,它们都不惧怕阳光?
是因为我进入这世界所导致的蝴蝶效应么?
联想到燕玄如意命运的改变以及素和甄在这个世界的变化,不能不让我感到警惕。
而假如连阳光都不再是天敌,那么我一剑刺穿红老板的心脏,是否还能够对他造成致命影响?
种种问题在脑中瞬息而过,正下意识将发抖的手压在地上慢慢握紧,忽听见前方传来嘭的声闷响,夹杂着谁低低一声闷哼,这让我心里那股不安骤然到达顶峰。
迅速抬头往前看去,眼前那一幕令我呼吸一顿。
我看到‘死而复生’后对红老板反杀成功的楼小怜,这会儿再次倒下,躺在十米开外老陈的尸体边。胸口三道血窟窿,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跟死去的老陈一样,直挺挺如同一根血柱子。
顺着他视线往上看,触目所及,半边天空乌泱泱一片黑色。
并不是天突然黑了,那是红老板在四周暗潮涌动的尸气里兀自翻飞的长发。
血族的样貌单看外表跟常人基本无异,艾丽丝小姐大约是我见过唯一长相奇特的血族,而她是个混血。
这会儿是我第一次见到纯正血族的另外一种样子。
此时他右臂上紫色筋络已占据他大半个身体,但似乎比之前弱了不少,忽隐忽现,或许是因为他身体发生了变化的缘故。
他脖子喷出的血液撒了一地,被伏尸满地的血食者吸进嘴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顷刻间原本被明王咒灭得七七八八的群魔又重新恢复了原样,我被困在它们中间,最近的那些离我不过几步距离,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修罗场,我插翅难飞。
但很奇怪,这些死而复生的东西对我却视若无睹。
它们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虽是人的模样,它们行动却如同走兽,四肢着地奔得飞快,不出片刻,这上千数量的魔军就全部集结在了红老板脚下。
接着它们一个又一个燃烧起来。
无火自燃,烧出一团团漆黑浓烟,翻卷在空气中啸叫着缭绕不散,被红老板尽数吸进了嘴里。
于是他变得特别高,就像那几个抬轿的白衣人,手长腿长,纤细的身体在被剑戳开的外袍下,瘦得像条蟒。
脸依旧是那副唇红齿白的艳色模样,许是失血过多,他苍白的脸浮着一层黑气,眼白猩红,令两颗瞳仁仿佛深陷在血渊里的黑洞。
他一手按着脖子上已缓缓止血的伤,一手握着我的龙骨剑,瘦骨嶙旬的背脊上破皮长出双骨翼,带着血光交织成的膜,在我目不转睛的凝视中飞腾至半空。
好似拉斐尔笔下的天使碎裂后露出了恶魔的壳。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红老板闯入素和山庄所带着的那些血食者,压根不是他的助战,而是他的“燃料’。
必要时‘一把火烧之’,成为点亮自己最大限度力量的燃料。
因为血食者是血族力量最强者的魂魄所化,吞噬它们,就是在吞噬那些魂魄。
由此诞生而出的,原来就是血族最强长老的真正样子。
或许被我眼里的神色给取悦,低头目光落到我脸上时,红老板沉默片刻,朝我笑了笑。
然后将视线越过我的肩,他望向我身后,似在专注看着遥远方向某个点:“你看,本来我只是想要你的一句话,可是那只妖狐为了你,疯了。你瞧瞧我这个样子,梵天珠。他为了你,毁了我与他之间的协议。他为了你,背弃了无霜城。他为了你,用那条毒蝰迫使我唤醒远古魂魄,吸食了那么多血食者。他为了你,不惜破坏这地方的结界,将那条看门犬引来此地。呵,真是可笑,明明下一世又能寻到一个你,他偏不愿让我将你带走,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说到这儿,收回视线,他翅膀微微一振。
这令他身上那些紫色筋络再次从他皮肤下显现了出来。
他没在乎。
黑色翅膀黑的发,将半边天遮蔽成一片夜色般的黑,那些迅速扩散的筋络似乎要将他整个身体同这片黑融为一体。
他缓缓动了下被筋络牵绊得僵硬的指,再次朝我笑了笑:“为了你,他连黄泉坊都不要了,所以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必须死。”
话音未落,他一把拔出胸口上的剑,振动翅膀俯冲而下,将手里那把剑径直朝我挥了过来:“华渊的心脏,就同你一道埋进往生的轮回里去罢!”
龙骨剑在他手里喷出黑色的火焰,如他眼里的温度一样冷冽又疯狂。
我依旧目不转睛看着,没有躲。
之前还能仗着梵天珠的力級素和寅的法身去拼一拼,拼出什么样一个结果,我也是看到了。
如今躲也是白躲。
血罗刹手下最强的血族长老,又吸入那么多血食者的魂魄,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力,无论稽荒瑶亦或leo没被血罗刹夺舍时异变成的血食者,都只能望其项背。
也难怪几百年后他的追随者要撇开血罗刹,拥他为王。
死在这样一号人物手里,倒也不冤。
所以干脆一动不动,我挺直了身子,坦然迎向那把黑光涌动的剑。
但就在剑光落到我头顶的一瞬,一条手臂突然横到我面前,挡住了我视线的同时,亦将那道呼啸而至的黑色剑光挡在了我和红老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