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原是在看着林宝珠那条瘸拐的腿。
远远的,隔着细密的雨幕,林宝珠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当她把话问完,能清晰感觉到同上次一样,他原本安静沉稳的气息骤然一变。
这让林宝珠一度有些紧张。
但仍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直至距离接近,忽地吃了一惊,连脚步都不由再次停顿下来。
惊讶于这男人赫然清晰在她眼前的面貌。
那天在雨中,林宝珠只感到这男人身形所带来的压迫。
本能直觉是个不好惹的人,所以不敢贸然拒绝这陌生人的帮助,也在快到家时第一时间逃离。
却没想到,这男人的样貌竟是一种以她贫瘠的词汇所无法形容的美。
天仙似的,尤其那双异色瞳孔。
早先林宝珠见过路经的西域商人,其中有人天生一双蓝色瞳孔,也有如翡翠般的绿,好似村长家那几枚过年才舍得摆出的琉璃杯,漂亮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但只限于那些异域人,或者,非人。
亦有红色瞳孔。血一般的颜色,她只听说过但从没有亲眼见到过。
而伴着此类瞳孔的描述,往往还常掺加着警告——那不是寻常人或非人所能生就,更多的是伴随着危险。
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天生一双紫眸。
就像黄昏日落时天空沉淀下来的最浓重一笔颜色。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能生成这样神奇又瑰丽的颜色呢?
也难怪这几天都见不到黄大仙了,如此臭美又自负的一个神仙,若乍然见到人世上还有如此卓绝的容颜,想必是气闷了吧。
一时不由看呆了眼,她恍惚站在原地,连那男人缓步朝她走来也毫无反应。
与此同时有种奇异的情绪在她脑中悄然钻了出来。
很细微,微弱得令她难以捕捉,一度仿佛是种错觉。
这情绪稍纵即逝,由此回过神时,她看到那男人将手停在她脑袋上方。
“叔叔,你是在找我么?”见状她很快后退了一步,然后再又问了一遍。
男人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她伤腿移到她左手腕上:“我是在找一个人。”
“是住在这附近的么?”林宝珠尽力维持着自己在这高大男人面前镇定的情绪。
“大概是。”
“那叔叔继续找吧。”
说完,她转身便想往屋里跑,冷不防却听见那男人突兀问了句:“那个女人是你娘?”
林宝珠脚步再次被迫顿住。
男人的视线正对着茅屋里对着菜锅骂骂咧咧的林大疯子,这番不着痕迹的审视令她没敢继续往屋里走,回头警惕地看向他,半晌没有吭声。
“方才我听见你叫她娘。”
林宝珠张了张嘴。
无从否认,她犹豫片刻,点点头。
“她怎么了。”又一阵谩骂声从灶间的窗户里传出时,男人问。
“疯了。”
简单两个字,令男人平静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些许情绪。
他垂眸看向林宝珠:“疯了多久。”
林宝珠沉默。
灶间里陆续传出谩骂和哭笑,林大疯子手里的勺子早扔了,林宝珠有些担心她会不会一时兴起把灶间给烧了。
琢磨间,迎着男人的视线,她朝他打量了片刻。
继而缓缓握了下拳头:“这不关你的事。”
男人怔了怔,笑:“是,不关我的事。”
说罢,出乎林宝珠的意料,他转身便走了。
来时突然,走时干脆。
她原以为这男人还会再继续问她些什么,正如他眼神中所暗藏的欲言又止。
但无心去细想这个问题,在又一阵哭泣从灶间传出后,她快步往屋里跑去。
却在进门前猛然一个踉跄。
并没什么东西绊到了她,而是她看到自家茅屋顶上飞落下一只鸟。
漆黑的乌鸦,却长着颗人的脑袋。
它歪斜着那颗脑袋似笑非笑看着她,片刻,展开翅膀冲着她一声尖叫:“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