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顾根本没怪孙女,闻言把书放回书架上,伸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发包,柔声道:“瑗瑗别害怕,爷爷没怪你,我知道你是被人哄住了才会拿书给他,是这臭小子的错,爷爷已经骂过他了。”
谢良臣在旁边听着真是瀑布汗,反正就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甩呗,虽然这锅他至少要背一大半,但毕竟也不全是啊。
而且他大哥随便说几句话,这盛老伯都能夸上半天,偏偏对着自己,他就是横竖看不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
书也被拿走了,那边的图也收起来了,谢良臣见天色的确不早,便告辞道:“时辰不早,不敢再叨扰盛老伯,我兄弟二人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拜访老伯。”
“嗯,确实不早了,不过下次你大哥来就行,反正他也找得着路,你没事就别来了。”盛平顾直截了当回了一句。
被人嫌弃了,还是如此的直接,谢良臣无奈叹口气,不过要他真放弃这些书也是不可能的。
想着自己在院试前还能在家呆两个月,而他大哥这段时间肯定要来跟对方商量图纸的事,还有后面买水泥,便觉得来日方长,也不用急在一时,于是朝盛平顾拱了拱手,道:“老伯不必相送,我二人这就告辞了。”
说是不用相送,盛平顾倒也没有真的失礼,毕竟两人肯来为三合村出谋划策,至少也能称得上一句热心,所以还是送到了门边,只没出院子。
等两人走远,盛平顾回到书房坐下,开始思考起自己这三年来所做之事。
他教三合村学童们识字,可又不想他们考科举,所以便把自己认为有用的东西交给他们,可如今看来,这些学童却是两头都不占好,既考不了科举,也学不到自己教授的东西。
后来他见村民们家中多无良种,于是便自己耕田犁地亲自选了良种分给他们,哪知辛苦这么久,却仍比不过这几个少年。
既是如此,那他之前所做所想是否都全错了呢?还是说他的想法没错,只是方法不对?
而这一边,三合村往平顶村的村道上。
谢石头还没从刚才的兴奋里冷静下来,嘴角还扬得高高的。
以前他读书时因为比不过二弟,所以总有挫败感,那些四书五经也是越读越没意思,可自从接触农学开始,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充满干劲,而且每每与人谈及这些,他都似有说不完的话。
也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学不好四书五经,原来不是他笨,只是他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强迫自己读书就学得很慢。
谢栓子躺在板车上,头枕着手臂,仰望天上繁星,无不憧憬的道:“二弟,你说要是朝廷能专门设一科目只考农事多好,要是这样,我相信我一定也能考中进士!”
谢良臣一边驾着驴车,一边笑着回道:“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是吧!”谢栓子一翻身坐起来,“要是再设一门技工,我看明章他也能当进士!”
谢良臣轻笑两声,含笑点头:“就是啊,朝廷只设经学科举,实在是有点拘泥了,就该不拘一格降人才。”
见他这么肯定,自己说什么都答是,谢栓子反而有点不自信了,他往前蹭了蹭,偏头看谢良臣的神色,试探道:“你真这么想?”
谢良臣见前头都是平路,周围也没斜坡断面,驴车就算走着也没事,便转过了头看着他大哥,认真道:“我真这样觉得,没有骗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在笑?是在笑我天真吗?”
谢栓子看自家二弟神色,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好像比他还认真,彻底疑惑了。
谢良臣重新把头转回去,手上鞭子轻轻一挥,催促毛驴快行,“因为我在笑咱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不愧是亲兄弟啊。”
谢栓子还是没听懂,谢良臣便又继续道:“谁说只能设农学和技工了?书里都说术业有专攻,既是有专攻,那又为何不能同朝为官?毕竟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总不能就靠四书五经活着吧?”
“可是朝廷不是也设了个部门吗?”谢栓子又问。
他说的是六部中的工部。工部辖下有四个司,分别是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和水部司。
这四个司合起来,便主要掌管了全国的各种工程制造,比如土木、水利、兵器、冶矿甚至纺织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
可即便如此,工部在六部中的地位却很低,甚至比不上管祭司和操办各种皇室婚礼的礼部,是人口中所称的“贱部”。
而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士农工商”,以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给定的基调。
可从实际来看,士、农虽然对于一个国家的稳定和统一性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要繁荣却得靠工、商。
就像前世的宋朝一样,宋朝贸易十分的发达,对内限制也很少,人口流动宽松许多,不像明朝,你在这里就一辈子在这,不许随意乱走,而对于贸易,朱元璋更是命令“片板不得下海”,直接将海贸打回原形。
而对于明朝另一个极端的宋朝呢?宋朝的贸易发达到几乎算是古代海贸的顶峰,所以整个宋朝直至灭亡前都十分的有钱。
要不是赵家因为自己是节度使出身,怕武将也学自己,将赵家江山推翻,在后来极度的重文抑武,让华夏民族充沛的武德被压缩到极致,那些蒙古兵能不能入主中原还真说不定。
便如班固《汉书·苏武传》里说的那样,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做了的,可见汉朝时汉人的武德有多充沛,是真正的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而且实际的例证也有,那就是在这个世界,并未出现过元朝,在宋之后是另一个叫做“华”的朝代,那时自民间而起的起义军,在最后把蒙古人赶回了草原。
“朝廷确实设了工部,可朝廷对于其中几项仍不够重视,依我看,还得继续细分才行。”谢良臣道。
“那要怎么分呢?”谢栓子也觉得二弟说得有理,可是要他想,他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路上有石子磕了一下车轮,两人坐在板车上也被重重的颠簸了一下,谢良臣清醒了些,笑道:“说这些可太远了,真有那天咱们在一起慢慢想吧,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说着,他再次扬了扬手中的缰绳,赶着毛驴往前走。
回到家时天已全黑,谢石头和赵荷花见两个儿子还没回来,早急得不行,正想要不要再去三合村一趟,外头却传来了熟悉的驴叫声。
“大哥、二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跟爹娘都急得不行,都想去找你们呢。”最先迎出来的竟然是谢良材,刚从驴车上下来的两人都是既惊且喜。
“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谢良臣责怪道。
谢良材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傲娇道:“二哥你当初回来不也没让人去接吗?我自然也不用。”
以前说的话竟被他拿来堵自己,谢良臣无话可说,便问起他们这次的府试情况来。
说到正事,谢良材也收了嬉笑,将三人这一趟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这次府试结果是,他和祝明源都过了,不过却是险险挂在了末尾,谢明文仍旧没过,不过他也没泄气就是了,再就是因为这次虽然考过了,但他们成绩却不理想,所以二人都打算等两年后再去考院试。
听说他过了府试,谢良臣也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家现在有两个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