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门出去,那屋里安静得很,看来沈堕和太子之间气氛也不太妙。
太子殿下,虞姑娘说您曾捉走了一个姓李的公子,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太子见我突然客气,没有隐瞒:只是关在了牢里,人好好的呢。
我知道栗子如果想说他爹的大名早就说了,一直不说,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来不及思考太多: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他并非是普通的随从,而是我的朋友。这么久来承蒙太子殿下关照,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把人接回去,省得给您添麻烦了。
太子目光动了动: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闹了误会。来人!去把李公子请来。
我不再多言,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沉默中,是沈堕先问我:跟虞姑娘聊得可好?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淡淡地回道:还好。
沈堕心思那么细腻,怎会信我这句还好,当即瞥向太子:你那屋里不会藏了什么古怪,欺负了我家荆禾吧?
太子笑道:大长老真爱说笑,江姑娘武功高强,就算真有古怪,又怎会难倒她呢。
沈堕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若真有古怪,本座不介意替你把这里一把火烧了,驱驱邪。
太子嘴角的笑也渐渐散了去,语气却好似仍在开玩笑:烧了好啊!烧了,本王就用你的骨头再搭一间。
气氛又恢复成了方才那般微妙。我觉得他们俩能不打起来也真是个奇迹。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太子的人才把栗子给我带来。以前那大牢我常去,我知道那里面水深,情况复杂得很。在见到栗子之前,我想象过他会遭受何种待遇,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看着他被迫换上了一套不合身的新衣裳,梳着他最讨厌的发髻样式,看着他脸色蜡黄,唇色惨白,看着他拄着拐杖,瘸着腿
我心头一紧,脑袋瞬间被那嗡鸣声充满,犹如一盆雨水当头浇下,刺了我个骨透血寒。
栗子
我上前去,可他好像不知道是要来见我的,听我叫他,又望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眼里重新聚起了精神,啪嗒把那拐杖一扔,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抱住我:荆禾,荆禾你来救我了!
我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栗子。
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爱玩爱闹,嘴上没门,乐天达观的傻小子。即便他明白很多道理,但他从不爱让自己活得太复杂。
那日惠宁离别之时,他还高兴地说要跟虞姑娘出去玩两天,回头再来找我。
我哪知道如今再见他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着急推开他,摸摸他的脸,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情况不太好。我压下心底万般思绪,侧头对太子说:人我看到了,那我带走了。
说完,我转为扶着栗子,把他胳膊搭在我肩上。他没什么精神,好像刚才拄着拐进来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眼睛半睁着,又或者说快闭上了,只有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名字:荆禾,荆禾
在呢,我这就领你回家,走时不忘再提醒沈堕,走了。
沈堕听我叫他才起身跟上来,一直到出了清心居,他叫来影卫,想帮我把栗子扛走。但栗子意识模糊却很激动,嚷嚷着不准别人碰他。
我只好拒绝:我背他走。
我们回到无故楼,依旧是顶层。
我把栗子放下,他已经陷入昏迷。沈堕的影卫里有一个叫小蓝的,很懂医术,前来查看他的情况。
我坐在一旁,看着栗子那伤痕累累的腿露出来,左腿膝盖上血肉模糊,只粗糙地用布缠了几层。小蓝将那布揭开一点儿他就痛得很,额头登时冒出一层汗。
小蓝反应极快,果断用针为他封住穴道,暂时缓解了疼痛。布条继续揭,全都揭开之后,我竟然看到栗子膝盖正中有一道深长的伤痕,深到露出了白骨。
我心里腾腾腾地狂跳,呼吸失控,忍不住站起来,沈堕却一把拉住我的手:先出去吧,让小蓝专心些。
我失神地看他一眼,点点头,随他一同离开。
没走远,就顺着外头的走廊找了个拐角凉亭落座。
今日雾散之后本是一个大晴天,可我看着这晴朗明媚的春日,哪来半点欣赏的心思。
我不该让他跟虞姑娘走的,他武功不好,应该在无言楼等我回去找他才对。
沈堕站在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栗子有他自己的想法,若你真让他等在无言楼,反而是种束缚,或许他并不乐意。
我直叹气:他轻功最好了,遇到危险没跑成,一定是想起了我说的让他保护虞姑娘
他又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遇到危险自然会想要保护同伴的,何况虞姑娘是个连轻功都没有的弱女子,不用你吩咐,他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可是
没有可是。荆禾,不要想着把过错和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料到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眼下你要冷静下来,别让栗子清醒了瞧见你,反而还得替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