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苡苡看着面前沉着一张脸的孟循,心中起了几分计较。
尽管现在她不清楚这位孟大人,为什么要刻意喊住她,但至少,人家叫了他,她总不能失了礼数。
她还只是和陈知曲见过几面,还并没有寻到适合祝家的靠山,不能轻易得罪面前这个五品官员。
想到这里,祝苡苡笑了笑,“孟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祝苡苡自诩她这样应对的态度,应是温和有礼,断然不会惹得孟循不快,可她却不知,她平静和顺的态度,生生刺痛了孟循的眼。
他没有从她的面上看出分毫的强撑。
也就意味着,在离开他的这段时日,她过得很开心。
孟循想起那日,离开时,她那明媚宛如杜鹃般的笑。不由得心底气血翻涌。
缓了片刻,孟循面上恢复清明,他掐着手,朝她回以一笑,“两个月而已,谈不上许久,你来江宁府做什么,有事么?”
祝苡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孟循,看他那和煦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她都还记得,她那几次向他甩出放妻书的时候,他脸上的气恼不悦。
没想到再次见面,他居然能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的和她攀谈着,好像两人只不过是两个月没见的好友一般。
好像他们中间,没有隔着那些纠葛纷扰。
这就是宦海浮沉的人的肚量么?
祝苡苡想起自己的过往,突然觉得自己待孟循有些斤斤计较了。
既然他都不在意,那她也没必要顾虑那么多了,反正两人都已经和离。瞅着他这模样,也不见得是要来兴师问罪,又或者是寻衅滋事。
也是了,孟循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确实是有事,孟大人您知道的,我出生徽州府,爹爹是有名的徽商,生意广及江南,我这趟来江宁,也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孟循淡淡恩了声。
在他还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察觉到了站在她身侧的人的目光。
警惕、提防,似乎担心,他会对祝苡苡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一般。
孟循轻嗤一声,只觉得可笑。
一个黄口孺子罢了,至多不过二十。孟循自觉还不至于要将他放在眼里。
见孟循没什么反应,祝苡苡也不打算接着陪聊。
“孟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她也该回客栈歇着了,毕竟明日就要见那江宁的绸缎商人了,少不得又得耗费不少精力,今日当然得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才是。
她面上克制着的不耐尽数落入孟循眼中。
什么时候,她连应付他的功夫都不稀得做了。
孟循心口微窒,下意识拧紧眉心。
近日来他总会有这样的时候,方才在席间也是这样,这会儿又是这样。
在出发前来江宁府的时候,太医院的院使就交代过他,让他不要过多操劳,以免心绪纷杂,气血不定,旧疾复发。
孟循从来不在意这些,但偏偏在这会儿,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些许无力。
身子愈发沉重,眼前的祝苡苡也变得渐渐模糊。
孟循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面上仍是坦然自若。
他挤出些笑,“我确实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这便不多叙话了。”
孟循都这么说了,祝苡苡自然是乐得自在。
“孟大人告辞。”
说完,她便拉着身边的穆延转身离去。
她面上发自心底的笑,和刚才应付他的笑,全然不同。
孟循恼恨自己为何将这些都看得这样清楚,若是这会儿他盲了心眼,看不清这些,是不是就要好过些了?
看着祝苡苡和他身侧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孟循目光中的深意愈发明显。
他明明就不在意那个黄口孺子。
可他又难以自欺。
祝苡苡挽着那人手时的亲切,与那人并肩而行的自然,都让他控制不住的嫉妒。
他恨不得取而代之。
可片刻后,他又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只不过碰见一个祝苡苡,便彻底乱了分寸阵脚么?当初,签下那封放妻书的不是他吗?
是,他才是主动的那个,他才是予取予求的那个。
既然觉得碍眼,那便不让它发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