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一双大眼苦行僧般半耷拉,没全睁开,所以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地面的四个墩子。
四周太黑,他没反应过来,走出两步,才看到顾弈面无表情坐在河墩子上,再一抬眼,傅安洲嘴角勾起,朝他扬扬那包利群:“大户啊。我都舍不得扔。”
顾弈摇头:“真的关傻了,两个大活人杵在眼前都能视而不见。”
他和傅安洲就站在河边,正思索怎么打招呼不矫情,虎子就这么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们,走了出去。还朝他们身上扔了包烟。
虎子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接他,看见他们,喉头噎了口腥。
“怎么……”
顾弈:“以为出狱能瞒人,怎么?以为谁都是程青豆?”这么好骗?
傅安洲微笑地抽出根利群,往虎子嘴里一塞。
春夜风凉,吹得人眼睛出泪。虎子吸吸鼻子,抿着烟:“你没去上学?”
“回来了。”顾弈掏出火给他点烟,“要不是安洲说四月二十一,我们谁也不知道。小徐现在钥匙换地方了,你不说一声,台球室都进不去。瞒着干吗?准备睡桥洞?”
虎子深吸一口烟:“没。日子不好。四月二十一,又是四开头,又是单数日子,还是凌晨四点,晦气。”鼻腔灌进清冽的烟雾,舒服不少。
“放屁。”顾弈骂他。
都进牢监了,还讲究什么啊。
傅安洲缩起脖子,边抵挡凉风边朝虎子伸手,半揽过他的肩,给了一个男人的招呼式拥抱。
虎子忙摆手,“让我洗个澡。”真晦气,不吉利,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刚出牢监的人。
顾弈一把抱起虎子,掂了掂,“瘦了。”
虎子凌空腾起,烟头一翘,差点烫到鼻尖。
傅安洲看了眼表:“走吧,明天鸣宴楼订了席。”又低笑,“豆子不知道,以为我过生日。”
“她不会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吧。”顾弈牵起一侧唇角,顺着虎子的扑腾手一松,让他落到了地上。
“说不定。如果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就给虎子了。”说完,傅安洲思索了一秒,“我猜是书。”
虎子鼻子堵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省略号会通过后面正常剧情推进的视角补。
第96章1995·春◇
◎醉后不知天在水6◎
青豆真的准备了礼物,不是书,而是一个三棱镜。这是光电学的学生常准备的礼物。
他们系送礼物,基本都送棱镜。透明如水晶,太阳照之,通过调整光圈,能让七色霓虹映在脸上、桌上、墙上。
是他们专业专属的无聊浪漫。
三棱镜很适合拍照。她记得傅安洲曾经提过丁达尔效应,这现象可遇不可求,所以她准备用这个三棱镜,帮他拍一张照片,如果这天是个好天,七色光映在他儒雅英俊的脸上,一定非常好看。
鸣宴楼在1路车的终点站,也就是西宁区的最东边。青豆早前奇怪,它为什么不在市区最中心,直到上回来,才知道其原因。
远处,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迎风摇晃。交界处,一大片庄稼地铺上了水泥,改为为鸣宴楼所用的临时停车场。
除了几部公车,停满私家车,桑塔纳、银或白色的面包车、丰田、皇冠以及公爵。这在市区非高峰时段,几分钟也看不到一辆。
虎子说,他这辈子见过车子最多的地方,除了汽车站,就是鸣宴楼。
外观上鸣宴楼是典型中式造型,檐顶与两侧雉堞凸起,形成“山”字,走近一看,墙体上刻满希腊浮雕,大门是纯西式的拱门,不伦不类。据说,当时设计是按中式设计的,楼盖到一半建材不够钱,停工了,后来另一个老板接盘烂尾楼,装修时改了设计。
青豆进门前特意呼吸吐纳,夹紧屁股,走出淑女的仪态。
傅安洲说都是青豆认识的。青豆想的是学校的同学,高中啊大学啊还有素素,没想到,是虎子。
楼共三层,回字形,像古装戏里的茶馆。一楼正中一个戏台子,供楼上客人俯视。
虎子瘦成一张纸,靠在红漆扶栏,斜支起一边肩膀,探出脑袋似笑非笑,更显得头不小。
青豆愣在二楼楼梯半截,仰头呆滞,仿佛看天外人。
顾弈背朝围栏,看了眼手表,拽过他:“藏起来藏起来,等会程青豆要来了。”
虎子笑得更厉害了。
傅安洲和一个穿白衬衫、腋下夹皮包的男人正在楼梯口说话。他看见青豆,朝她招手,伸手介绍道:“这是这家鸣宴楼的赵老板。”
赵老板一双细眼猫在金边方眼镜后头,左嘴角上方一颗大痣格外扎眼。
青豆收起忿忿的嘴角,快步上楼,朝赵老板鞠躬问好,努力忽略他痣上那根随呼吸起伏的毛。
赵老板看到青豆,眼睛一亮,下巴颏周围松弛的几层颤了颤,拍拍傅安洲的肩,“难怪看不上倾玥。”
傅安洲知他误会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赵叔叔,我们是同学。”
赵老板一点也没信,笑得一脸油腻奸邪,一副把她当自己人的亲和模样。关心青豆几岁了,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家里又是什么情况。
青豆是象牙塔里的呆子,遇到这种社会人,毕恭毕敬,像遇见老师一样,有问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