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依青豆的性子,肯定会邀请的。
青豆假装生气:“请了,不来。你上次到底把他打得多厉害,人家都不来你婚礼!”
顾弈冷哼,戒烟的手他妈的有点抖。
他继续记录,好一会又说:“哼,不应该啊。他这么爱充大头,人不来,钱不可能不到啊。不送个一两千像话吗?”
确实。可能他真的想跟他们断了联系吧。所以最后连炫耀都懒得展示了。
年底,傅安洲判了三年,由上海转至户口所在地的南城二监。那家银行的行长是死刑,还上了报。
消息传来时,青豆才知道她婚礼前夕是他最难熬的日子。他的世界崩塌了,监狱里,他和倾玥离了婚。是倾玥把他银行出纳的东西留了证据,同时举报他们为方源违规批贷款,数额高达百万。
方源试着压了,但是倾玥很狠,越级举报,还找了媒体曝光。
这么烈的女子,闻所未闻。要不是曾经亲眼见过她,青豆一定以为是虎子打听错了消息。
虎子申请了会见,傅安洲拒绝了。青豆申请,他同意了。可能真如虎子所说,男人这时候没啥好说的。
一回生二回熟,青豆会见前去他家取了几本书。二监最近进了一批新犯人,查东西更为严格。她带的书被管教大哥翻了七八遍,中间抖落出一张照片。
是他们在鸣宴楼前拍的那张合照。
傅安洲变了一个人,鬓角长满胡子。青豆从来不知道,他也是个毛发旺盛的人。“胡子可真多,牢里不能刮胡子吗?”
“不男人吗?”他伸手摸摸,“顾弈以前说过我不够男人。”
他看到书温柔展颜,轻声说了句谢谢。
就像这里不是监狱,而是咖啡店一样,傅安洲表现得很平静。
他准确拿起其中一本,大概翻了翻,停在其中一页:“好久没看书了。最近老想到这句话,又有点记不得怎么表述了。可能喝酒真的伤脑子。”他指尖停在一句划线的句子上,将书反向,推到她手边,“‘哲学的任务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软的方式着陆’。程青豆,现在是我最解脱的日子。”
终于轮到方家欠他的了。
“很好啊!我大哥说,哪里都是修行。”青豆漾开酒窝,“对了,你好久都不戴眼镜了。”
他摸摸鼻梁:“是吗?”
“上次在上海我就想问你了,不戴眼镜看得清吗?”
傅安洲说:“看不清。”他嘴角含笑,语气笃定,像在说“当然看得清”。
青豆噗嗤一乐:“那你懂我的感受吧,我每次看你就像你不戴眼镜看这个世界。”
他目光落向文字,细细咀嚼,又释然地抬起眼:“那我看你......你们,就像戴上眼镜看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本章背景音乐:《萍聚》
第128章1999·夏(完)◇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2◎
对傅安洲来说,人间最常见的友情、爱情、亲情都太像哲学了。掰不明白。
过去,他以为哲学是他精神上最柔软的着陆地,到了牢里,他发现不是的,屏蔽掉一切,才有酣甜的梦乡。经历一段疯狂的失败自救,数月无法入眠,终于手铐铐上,心知无望,他如释重负,倒在牢监,睡得被人抽醒。
他忘了上一次这样好睡是什么时候了?
过去,他和他们睡在膈人的台球桌上,冻得哆嗦,也能一夜好梦。
什么时候开始,他鼻尖呼出的不是烟雾就是酒气,脑子里全是钱响、骰子和音乐。
方源入狱,98年2月判了无期徒刑。南城政商大地震,一锅端了的除了口口,还有鸣宴楼的赵老板。他们曾低价拿到新地皮,大肆宣传,热炒高端住房。可盖到一半,著名南城雅苑成了块烂尾楼。
包括冯世鹏,手上的项目也取消了,前期投入全打水漂。
而安清辞在另一种程度上解脱。
她不是没有跌到过的人。也许这桩粉饰美好的婚姻里她一直不顺,当大难真的来临,她仿佛操练过一切,就算房子封条、账户被冻,她也早在友人那里藏好另一条生路。
她会见傅安洲那天,早已买好机票,带子语去美国。她跪在地上对他说,妈对不起你。
那一刻,傅安洲原谅了入狱后她从没来见他的事儿。
他想,可能是安清辞无法面对他吧。
可下一刻,她告诉他,自己要移民了,后面可能不能来看他了。
傅安洲落下入狱后的第一眼泪。他始终被抛弃,从未被接纳。怎么会这么天真,还会有期待?
素素验出怀孕,虎子哭了一夜。他难受自己还没有能力买房子,让她大热天担着身子住宿舍。
他连夜坐火车回南城,赶到东门桥,素素和婷婷一人一瓢瓜,正吹着风扇开开心心看电视。
孟庭知道素素怀孕,简单一句,“那你注意点。”她一点不担心女儿的生存能力。那一代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芬芳一家前几年分到房子,搬了出去,于家小楼空出一间,婷婷终于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拉着素素一起。她不舍得姐姐怀孕了还住那六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