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啊?”法喀惊得连面圣礼仪都顾不得,直接抬起了头,康熙则笑吟吟继续道:“亲上加亲,从此便倍加亲厚了。十二那孩子也是你姐姐教养大的,你若不放心,只管叫你媳妇去打听。
要论本事,满天下的女子还有比得过朕的女儿的吗?别的不说,光是在研究火器上的本领,多少男人拍马都不及。
再论夫妻,朕也觉着你所言甚是有理,他们年轻人还是不要为情爱所误,专心正职才是正理。你家肃钰现正在水师军中,他做得好、对这些有钻研,朕也不打算耽搁他的前程,不会强召他回京,如此两相安好。
水师武备多依仗火器,十二继续研究那些火器枪炮,对肃钰也大有助益,这二人相辅相成,堪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想着,都不忍心耽搁他们。”
说完,非常无赖地快速命人取出一卷早写好的圣旨宣读,法喀还没回过味来,茫然地想了一会,嘴唇轻颤,“皇、皇上……”
“接旨吧。”康熙也知道让舒窈和肃钰成婚,却不叫舒窈随肃钰上任也有些欺负人,而提前一点商量都没有直接宣旨赐婚更欺负人,但他盘算再三,还是觉得肃钰是尚公主最好的人选。
无论是从他自己的品性心性上讲,还是从他背后的果毅公府、其父母行事上讲。
只有一点可惜,就是肃钰在水上统兵军务上有大才,他也细细考察过朝中武将,能统领水师、有将帅之能的实在十中无一,召法喀回京是不得以而为之,继任之人虽也有些统兵的才能,但他命人快马加鞭送了两个月的密折,还是觉得新广州将军的水平不如法喀。
攻下台湾后,朝中对水师便有所疏忽,法喀这几年亲自在粤地操练起的这一支队伍称得上是新起之秀,短短几年已有了精锐之师的风采。
想要将这份精锐悍勇永远保持下去,统帅就必须有才能而又充满锐劲。
事关紧要,却又并非十分的紧要关头如有明确的土地要收复,康熙还是希望水师的统帅是满人,对大清忠心耿耿、实打实拥护爱新觉罗家统治的满人。
新任广州将军有不足,但上任数月也并无大错处,只是有些地方行事不够老练熟辣,皆因其他对水师掌控了解还不够深的缘故,磨合之下,是能够好转的。
但他到底也年岁不轻,锐劲难免不足。前任的底子打在那里,他做得平庸就是错,而出身为汉人,便无法为他在优势上锦上添花。
而肃钰,年轻、有冲劲、有天分、立过功、在水师中有威望、谙熟军务。
所以康熙舍不得召肃钰回京,甚至在召法喀回京时都特地去信叫肃钰继续留在水师中历练。
此次若非舒窈之事横空出世,再过一二年,他大概会暗示法喀为肃钰联络粤地本地大族女为妻,出身无论满汉,只需要在粤地本地能给到肃钰助力。
而肃钰父母家族都在京中,届时有子,再顺理成章地接入京中由法喀抚养,他也不怕肃钰会因娶妻在粤地,便生出二心。
其实舒窈额驸的人选,他也是犹豫再三,才定下肃钰的——他们二人的才能康熙都舍不下,婚后小夫妻二人必定两地相隔,他自知理亏,到底与法喀多年的情分在那,若非肃钰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也不愿如此行事。
以舒窈之能,蒙古这个公主婚姻的首选在一开始就已被康熙直接剔除了,舒窈的额驸必须出自满洲大姓——舒窈女子之身,却半只脚踩在朝堂里,多少需要有些夫家助益,最好公公身居要职又眼界开阔,不是那起子迂腐刻板之人,能够全力帮助舒窈。
人品性情方正——不为别的,舒窈的公主府也算要地,额驸时常行走,若是品行不端,顺出些图纸零件扔到外面,岂不容易酿成大患?
而若额驸行事不端惹得舒窈为之伤情,康熙也怕影响到她对火器的研究,因而京中那一票纨绔公子哥肯定是不成的。
光是这两条下来,就足够让康熙为难的了。
而若再从大概符合条件的各家沉稳能干的子弟中挑选,首先,与舒窈年岁相仿适合成婚而没有订婚或婚配的就是稀有物种,哪怕万里挑一选出一个来,背后也多少混杂着皇子们的势力。
他是绝不可能容许他的儿子们将手伸到火器研发上的。
所以算来算去,最后附和条件的也不剩两家了。
法喀家可以算是最好的选择,一来法喀眼界心胸开阔,行事并不迂腐,从不轻视女子,又在沿海多年,对火器极为看重,自然会全力为舒窈撑腰——他又是实打实的军中出身、家族掌权人,能为舒窈做的事远胜过旁人 。
二来,肃钰本人也很符合康熙的条件,行事沉稳有度,缜密妥帖,对大清一片忠心,全心都扑在军务上,绝不可能行轻浮之事,很能够令康熙放心。
小一些的舒钰倒是也不差,人还在京里,一心读诗修书,如今在他御前做侍卫,行事也算妥帖,但有一点——这小子情诗吟起来一套一套的,一看就不像肃钰那般“正经”,婚后万一勾搭得舒窈无心正经事务了呢?
康熙十分不放心这一点,也觉着读书人多风流,别他们夫妻和睦情浓过又陌路相离,别的倒是不怕,再耽搁舒窈做正经事!
于是舒钰就被康熙无情踢出局了。
最后就剩一个肃钰,处处可靠,还不在京。
夫妻常年不在一处,自然无法培养感情,这便在肃钰本身性情正经之外又加了一重保险。
当然,康熙也不是十分狠心的,就希望舒窈和肃钰成了婚还做陌生人的那种人,他也计划好了,过几年打算在粤地建一个专做火器研究、试验的工坊,仍由舒窈主理,舒窈主要在京中做研究,如今军中对火器需求和要求最大的莫过水师,舒窈有了成果之后,少不得要往粤地去。
届时正好夫妻两个培养感情,再绵延绵延后嗣。
当然,夫妻档搭配行事必定便宜,舒窈做起研究来更有劲、水师中对新火器的试验也必定更配合,这一点也在康熙的考虑范围当中。
等分别了,都有正经事做,当然就得专心公务了!
康熙算盘打得震天响,正在粤地奋力练兵和公主府里埋头整理笔记图纸的舒窈并不知道,有人已经替他们将婚后各自为事业奋斗的路线都规划好了。
法喀在御前几乎是被半逼着接下旨意,康熙如此“无赖”的行事,说明这门婚事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敏若教出来又引为骄傲的学生,对舒窈的品质德行他自然没有怀疑,同时也敬重舒窈的能耐,但……总还是觉着对不起儿子。
康熙见他恍恍惚惚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模样,多少也是心里觉着对不住(耽误人抱孙子)、脸上也挂不住,于是摆摆手道:“事情都说完了,你且去看看你姐姐吧。”
法喀就这么被打发出来,站到宫殿中庭,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身上带来的暖意,他目光才微微转变,恍惚逐渐褪下,眼中隐有几分深意。
梁九功跟出来道:“奴才奉万岁爷的命,送您去永寿宫。这会子,毓主子大约正要用午点呢。”
法喀冲他客气地一笑:“有劳梁公公了。”
“应该的,应该的。”梁九功忙道 。
永寿宫里,敏若确实正要吃午点,法喀赶得正巧,见了他,敏若倒有些吃惊,问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从御前来的。”
“是,今日有些事务回禀,说完了,皇上便叫我来瞧瞧您。”法喀扬起唇角,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笑吟吟道。
敏若定定看他一眼,瞥了眼他手里捧着的匣子,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善,笑吟吟道:“那正赶得巧了,我这正要摆午点呢,稍微吃一点垫一垫,等会我叫人包饺子,最后的韭菜也有两掌高了,今儿都割了,做你喜欢的馅料。”
见人家已经一派姊弟和睦起来,梁九功知情识趣地不再打扰,行礼道了告退,兰杜笑呵呵地送他出去,又指挥小宫女去捧茶点、安排晚膳菜馔,殿内人立刻去了十之八九,只留下兰芳在殿里,整理门窗。
敏若倒是仍然从容,涮了茶钟给法喀倒了一钟茶,二人在炕上坐定了,她方问:“怎么了?”
“姐姐……”法喀想了好一会,用了个相对轻松的说法,“海藿娜与我再不必头疼肃钰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