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圣帝的脸色越发阴沉,直至他翻至最后得见一封信件,他抽出其中信笺来展开,匆匆扫了一眼,他便将其狠狠摔在案上:“好啊,他薛重养的儿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谋害朕的公主!”
“陛下息怒!”
贺仲亭俯身,他本欲再说些什么,可眼下淳圣帝大发雷霆,已是气盛,他斟酌片刻,还是忍住了。
“贺仲亭,朕命你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回玉京,携朕旨意审问薛重与其子薛浓玉,一定要问出明月的下落,”淳圣帝站起身,“明月无论是死是活,朕都要他们薛家付出代价!”
因心忧明月公主下落,淳圣帝从南州到永兴的这一路都精神不济,食欲不佳,此时盛怒之下,他便是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陛下!”
在旁的宦官惊呼一声,唤来人搀扶帝王去龙榻,又忙去取凌霜大真人的丹药。
贺仲亭从行宫出来,便有一名青年牵马而来。
“大人您既然担心薛大人,又为何还要将千户送来的消息呈上?”青年瞧着他脸色不好,便知其中缘故。
“凌霄卫是陛下的凌霄卫,我既是陛下亲封的指挥使,便该事事为陛下,”贺仲亭并不打算骑马,而是背着手兀自往前,“何况薛重他那儿子此番确胆大,竟敢买通江湖人行刺杀明月公主之事。”
“陛下对明月公主的爱重天下皆知,他薛浓玉敢冒此险,想来还是为了他的长姐——薛淡霜。”
寒夜风急,贺仲亭满脸复杂,徐徐一叹:“他们薛家这回是真的大难临头了,我救不了,也不能救。”
“千户大人此番还命属下告知您,那信件虽是薛浓玉亲笔无误,但他信上所托的江湖门派却被墨痕遮盖,只怕其中还有事端。”
青年一边牵着马跟在他身后,一边禀报道。
“此事还需从薛浓玉入手。”
贺仲亭揉了揉眉心,道:“你就先回子嘉身边去吧。”
——
夜雨不知何时尽,日光拨开晨时的浓雾照了满窗,客栈楼下嘈杂的人声将睡梦中的商绒吵醒。
“折竹公子?”
门外忽然传来梦石的声音,他急急地敲着门,“公子,出事了!我方才敲簌簌的门久久不见她应声,我推门进去一瞧,她根本不在房中!”
商绒闻声偏头,正见地上的少年一下坐起身来,他一身雪白的衣袍宽松,俊俏的面容仍带着惺忪睡意,晨光洒在他身上也透着一种冷感。
“她在我这里。”
少年揉了揉眼睛,嗓音有些哑。
敲门声戛然而止。
少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侧过脸来,对上她的目光,“是你自己回去粘面具,还是我帮你?”
商绒窝在被子里不起身,望着他小声说:“你粘。”
“嗯。”
他轻应一声,眉眼间神情疏淡,在身上那件披风底下摸出自己的衣袍来穿上,只系上衣带,也没忙着将蹀躞带系上,便打开房门走出去。
梦石站在外头,只见少年入了走廊尽头商绒的那间屋子,没一会儿便抱着一套衣裙出来,他也没多问什么,只道:“我听闻蜀青城中的久源楼有傀儡戏,今天夜里杨柳河还有灯会,公子和簌簌可想去瞧瞧?”
“好啊。”
少年轻轻挑眉。
“那便这么说定了,我先下楼去要一桌早饭。”梦石转过身,扶着栏杆慢慢往楼下去。
“折竹,我们已经看过一回傀儡戏了。”商绒在屋内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见少年走进来,她便提醒他。
在容州时,他们不但看过傀儡戏,还游过船。
彼时天寒雪重,夜里萧瑟更浓,看戏的人少,游船的人更少。
“戏又不止一折,难道你觉得不好看?”
他将她的衣裙递给她。
“也没有不好看。”
商绒以往在玉京宫中也从没见过那样的提线傀儡戏,但她抱着衣裙,垂下眼帘找了借口:“我还要默道经。”
“少默一日又如何?”
折竹言语淡淡,见她抬起头,便幽幽道:“至多,是委屈你在我身边多待一日。”
商绒不说话了。
她回身抱着衣裙到屏风后去。
折竹才洗漱过,鬓边的水珠还未擦拭干净,听见屏风后窸窣的动静,他抬起眼,隔着纤薄朦胧的细纱,他看见她忽然探出脑袋。
“我没有委屈。”
她忽然说。
她说罢,也不看他是何反应便转回身去,在屏风后系衣带。
而折竹一言不发,走到床前俯身将枕边的软剑拿起来,他下意识地从包袱里取出来装着草汁的瓷瓶。
薄刃上映出他一双干净清澈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