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地将碎掉的玉章搁到一旁,双指展开那纸条,在幽微的灯影里得见一行墨迹:
——红叶巷堆云坊。
——
大雨如瀑,一名中年男人浑身水气,趁着夜色,匆匆入了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屋内光线不甚明亮,那坐在书案后的人背对着他,整个人隐在一片阴影里:“如何?”
“陈如镜已死。”
中年男人垂首,说着迟疑一瞬,又道:“张元济似乎尚有个徒儿在,我看陈如镜的反应,那人应该已在玉京。”
书案后的声音有些喑哑:“他到底是收了一个不听话的徒儿。”
“您早知道张元济有个徒儿?”
中年男人面露诧异,却仍不敢抬头去看那张书案后的人。
“他既然来了,必是不肯罢休的,”
那人粗粝的手指轻敲扶手,语气里颇添遗憾的意味,“我终究还是不得不走这一步棋。”
他的喟叹,裹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中年男人虽听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主人,依您的意思,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天边雷声轰隆,闪电一刹照彻窗纱。
书案后的那人裹着斗篷,只露出来一双浑浊阴沉的眼睛,他眼尾的皱痕细微牵动:“让你的人守在红叶巷堆云坊。”
“记住,只要有年约十六七的少年造访,便杀之。”
第66章往生湖
雨后清晨,湿润的风拂面,裹着几分草木清香,颇添凉爽。
“折竹,我们还是走吧。”
商绒抱着双膝藏在山石底下,有些不安地望着那身着侍卫衣装的少年:“近来摘星台常有工匠出入,若是我们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此时的天色青灰暗淡,蒙蒙雾气笼罩整片往生湖,摘星台在她身后,高耸且巍峨,如浓墨般轮廓模糊。
“所以我才要你跟我一起来。”
少年靠在树荫底下,摆弄着渔线上的细钩,抽空抬起眼帘瞥她:“若出了事,你替我担着,好不好?”
“折竹。”
商绒皱起眉。
“你不愿意啊?”
折竹放下鱼竿,歪着脑袋凑近她,“怕他们再将你关起来?像之前那样对你?”
商绒一下抬头。
天色还较为浓黑时,他便捏着她的脸将她唤醒,兴冲冲地要她跟着他一块儿出来玩儿,那时商绒还未醒透,只见少年亮晶晶的一双眼,她有一瞬以为自己还在蜀青,下意识地便说好。
纯灵宫无人知她悄无声息地被折竹带了出来,她今日也未曾梳发髻,而是他给她编的发辫,发尾系着他剑穗里抽出的竹绿丝线。
“为了条鱼,应该不至于吧?”
折竹双手抱臂:“何况你如今已非当日的孩童,又有什么好怕的?”
商绒不说话,只见他又摆弄起那根鱼竿,她忽然想到自己寝殿一侧生在山石缝中的几根野竹,日前好像便少了一根,那今日他手里这根……
她抬起头:“这竹竿,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折竹虽疑惑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却也还是道:“你寝殿外便有,我顺手就折了两根。”
“两根?”
商绒的眸子大睁了些。
“之前那根不知丢哪儿了,我也懒得找,”折竹觉得她怪怪的,停顿片刻,又问:“怎么了?”
商绒抿起唇。
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你一点儿也不明白。”
“剩下那根,你不许再碰了。”
折竹不明所以,但见她说得认真,他便也颔首:“知道了。”
“你明明不用鱼竿也能抓来很多的鱼。”商绒坐在他身边,柳枝绵长轻轻晃,嫩绿的浓荫如盖。
“那是为了给你吃。”
折竹将渔线一抛。
“现在不是吗?”
商绒盯着水面。
“也是为了给你吃,但最重要的,”折竹将鱼竿塞入她手中,他气定神闲,微扬唇角,“是为了和你玩儿。”
商绒从没钓过鱼,自握住鱼竿后便一直僵着身体,“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