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轻抬起眼帘来,平静地盯着她:“昨日,她可是存了心要杀你。”
商绒半晌才道:“我能理解她,却不能认同她。”
禁宫之中,从没有容易的人。
做帝王的儿女,蕴贞的母妃不受宠,她在宫中自小亦是如履薄冰,但她一叶障目,只看得见表面的浮华,不知浮华之下,她们其实各有各的枷锁。
“姜缨。”
商绒正失神,却听折竹忽然唤了一声那青年。
“去景丰楼要一桌席面回来。”
折竹包扎好她的手,抬起眼帘看向姜缨。
“……啊?”
姜缨愣了一下,但对上少年那般冷淡沉静的眸子,他忙不迭地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商绒略微抬眼,蓦地盯住少年的手腕,极轻的一道血痕在那旧疤之上,此时天光明亮,她方才看清:“你这血口子……”
折竹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闻声便随着她的视线垂眸,瞥见自己腕上极细的一道痕迹,他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来,他的语气带了点不明的意味:“我让人带你走后,我与那个在蜀青捉走你的凌霄卫过了几招。”
“贺星锦?”商绒想起那位凌霄卫的千户大人。
折竹似笑非笑:“你将他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商绒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她还是问:“他可有看见你的样子?”
“我戴着面具,他如何看?”
“那就好。”
商绒舒了一口气,但思及此前在含章殿,皇伯父吃下丹药发狂的那回,贺星锦曾将她护在身后,她又道:“他其实也是一个好人。”
“好人”这两字入耳,折竹下颌绷紧,他一言不发,视线落在自己腕上的旧疤,昨日他明显能感觉得到,那贺星锦在看见他手腕时神情明显有一丝不对劲。
之后临清楼有凌霄卫喊了声“明月公主在里面”,贺星锦那般急切的模样也被他收入眼底。
“折竹?”
商绒不知他为何忽然安静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簌簌。”
风轻云净,檐上日光粼粼,少年伸手扣住她的双肩,轻皱着眉,神情认真地问她:“你说,是他好,还是我好?”
商绒不知他为何忽然这样问。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将她抱进怀里,下巴就抵在她的肩,自说自话似的,带着一分气闷的威胁:
“你若敢说是他,我便去杀了他。”
第79章晚风来
商绒不知他怎么了,忽然恶狠狠地说要杀人,反正他从来便是这样,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有时不露声色,有时又根本懒得隐藏。
她正出神,黑衣少年松开她,坐直身体审视她的神情,又皱了一下眉。
她竟然不说话。
她是不是真的在犹豫?
折竹越想越生气,也不知他不在禁宫的这两月里,那贺星锦对簌簌献了多少殷勤。
只这么短暂一瞬,他心中便在猜来猜去。
于他而言,杀人容易,算计人也容易,只是他年少,尚不明白什么是关心则乱,要猜中她关于另一个男子的心事,却是一件极难的事。
“簌簌,人不可以三心两意。”
他有点烦恼。
什么三心两意。
如此直白的一句话令商绒红了脸,她连忙反驳:“我没有。”
秋风吹着院子里那棵老槐的枝叶簌簌而动,一片浓荫在地面轻微摇曳,明净的光线碎成斑驳的影子,落在商绒的肩上。
她躲开少年直白而热烈的视线,目光触及自己被他包扎了厚重细布的手掌,她满耳是那片被日光照得粼粼发亮的凝碧枝叶随风颤动的声音,半晌,她道:“折竹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叶子吹落了,
落在少年的发上。
他的眼睛乌黑又清亮,隐约映出她的轮廓。
商绒的目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髻间,那根银簪在日光底下闪烁银光,她的脸颊还有些烫,却压不住心中的欢喜:“你好像真的很喜欢。”
“什么?”
少年回过神,却不防她忽然伸手触摸他的发髻,又听她亲口吐露“喜欢”两字,他的眼睫动一下。
“你日日都戴着。”
商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