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衡没什么舍不下的东西,哪怕是他的性命也不例外。
幼时倒是喜欢极了一只雪色长耳兔,那只兔子被先帝射杀之后,他也亲手捅死了先帝的座椅,报仇之后,他一边净手,洗去手上血渍,一边笑了笑,谈不上舍不得那只兔子,甚至还有些畅快。
而今,封衡自知已有了牵挂,他和虞姝三年前就见过,但也不算结识太久,可这股割舍不下的心思却是如此强烈。
若非封奕奕那个狗贼即将动手,封衡会等到虞姝生产之后,再做其他决定。
虞姝必须送出去。
封衡不能冒险让她留在京都。
她腹中是自己的骨肉,若是落入封奕奕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封衡不喜任何人拿捏他的软肋。
人一旦有了软肋,要不就藏得严严实实,要不就自己足够强大,否则,软肋迟早会成为自己天大的弱点。
封衡看了一会,又在虞姝眉目之间落下轻轻一吻,这便放开了她,自行下榻。
知书听见动静,去案台前,掐灭了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里的安神香。
封衡来到外间,知书和墨画本就是封衡的人,已跪地准备听从圣谕。十五和十七也在场。
封衡扫了一眼,嗓音清冷低沉,像从遥远深夜传来,“知书、墨画,你二人不会武功,明日不必跟从修仪出宫。十五、十七,届时跟在修仪身边仔细伺候着。若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朕!”
知书和墨画当即红了眼眶,人都是有感情的,这阵子与虞姝相处,已经处出主仆情谊了。只盼着修仪娘娘能够安然归来。
十五和十七立刻磕头应下,“是,皇上!奴婢定誓死保护修仪娘娘!”
封衡走出重华宫,外面月影横斜,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明了。
封衡周身俱是深秋寒气,他眼底是欲要吞噬一切的深沉,在重华宫外站了好片刻,这才离开。
回到帝王寝宫,他浓密曲长的睫毛上沾了浓露,光线下,显得眼底一片湿润,王权只一眼就愣了一下,还以为皇上哭了。
这……
必然不可能的!
他从皇上一出生就伺候在皇上身侧,皇上自从一岁过后就几乎不曾哭过。哪怕是疼到极致,伤心到极致,也是握紧拳头,咬紧牙挺过去。
封衡一记冷凝目光扫过来,王权立刻垂下头去。
王权劝了一句,“皇上,时辰尚早,要不要再歇息一会?”
封衡挥袖,“不了。”
他在龙椅上落座,抬手掐着眉心,只阖眸假寐,在脑子里又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过了一遍。
任何细节、关键、转折点,都没有放过。
他好像输不起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封衡绝对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封奕奕在他眼里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不!
是比死人的下场还要惨!
其实,封奕奕起初在封衡心里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封衡知道,世家士族会利用封奕奕卷土重来,而封衡又何尝不是呢?
暗疮只有腐烂到了根本,才能彻底清楚。
可封奕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扰了他妻儿的安宁!
封衡再度睁开眼来,“宣北狄长公主觐见。”
慕容毓这个人,也该派上用场了。
*
翌日,虞姝早早就将“情书”写好了。
她昨日就想了诸多事。
封衡将她送出京都,大概是因着她腹中的孩子,对方不是冲着她而来,而是腹中龙嗣。
想来,娘在将军府应该无碍。
至于父亲和虞家诸人,她压根不在意。
和封衡待在一起久了,她也逐渐开始变得冷血无情了起来。
虞若兰“暴毙”之后,她只字未提,也不询问封衡,就仿佛虞若兰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封衡过来时,已经是午后。
秋日日光和煦,比盛暑烈阳温润了不少,男人下了轿辇,迈开腿大步而来,光芒打在他身上,衬得身量颀秀,他足蹬石青靴,腰束紫玉带,随着他的靠近,虞姝还闻到了一股清雅冷松香。
“昭昭,今日怎么出来了?也不怕外面风凉。”封衡语气之间尽是责备,可口吻又格外溺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