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旁人那般,缓缓适应水温,而是一下就没入浴桶之中,让刺痛感席卷全身,等到冒出头来时,便闭着眼靠着浴桶歇息。
水汽氤氲之中,男人打湿的睫毛浓密曲长,他一动也不动,眉心紧拧,似是正梦魇。
此刻,封衡的脑子里冒出了两个小人。
一个头戴冠冕,身着玄色帝王长袍,眉目凛然,杀气腾腾,手中握着一把赤霄宝剑,恨不能随时一剑平天下。
另一个小人则是一袭白色长袍,眉目温和,墨玉冠束发。
两个小人长得一模一样,正面对面对峙。
眉目凛冽的小人,“朕定要弄死辰王!他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胆敢拐走了朕的妻儿!罪无可赦!”
儒雅小人立刻挥袖阻挡,“封衡,你是不是疯了?!这个节骨眼下,应当先稳住昭昭的情绪,万不可影响了她生产。辰王虽是可恶,但也罪不至死,且先留着他。”
暴君挥了挥赤霄,“子炎,你太弱了!唯有朕才能保护得了昭昭和孩子,你难道还没看清辰王的居心叵测?他要骗走我们的昭昭!还想拐走我们的孩子!”
白袍男子轻叹了一声,“可这一次若不是辰王,昭昭也不会安然离开京都城。是杀了辰王要紧?还是昭昭生产重要?孰轻孰重,你难道不清楚么?你若再胡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暴君沉着一张脸,“子炎,你不应该出现,朕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而你,总有弱点!”
白袍男子不想再继续啰嗦了,他手里也有一把赤霄,两人随即打了起来,最终,白袍男子将暴君一剑封喉,他看着暴君的尸首,冷冷道:“我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影响昭昭生产,你也不例外。”
这时,水汽浮光之中,封衡睁开眼来,眼眸微眯,像是终于打定了某个主意,似笑非笑,兀自道:“辰王,朕便先留下你,你且好自为之。”
那双深邃的凤眸,半是清冷,半是温情。
封衡洗了发,从浴桶出来时,双手捧了一把浴桶中的水,只见水色已然浑浊。
他拧眉,对着外面低喝一声,“来人!换水。”
十三一直守在外面,他与帝王一样,这一路都不曾沐浴,虽说已入冬,那皇上素来精致,的确应该好好洗上一洗了。
十三命人去抬热水的同时,还吩咐,“皇上喜欢熏香,速速去找来。”
*
封衡再度出现在虞姝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他下巴的胡渣刮干净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了墨玉冠固定,面容较之在京都那时,更是立挺萧索。
这下,虞姝看得更是真切。
他真的瘦了一圈。
即便虞姝不问,她也知道封衡着实不易。
接下来,他与她都有一段十分艰难的路要走。
虞姝正在吃羊乳,粉色菱角唇上沾上了乳白色,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封衡眸光沉了沉,略微挪开视线,道:“昭昭,朕打算等你生产之后,再带你离开。”
雍州不安全,他不能带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一路奔波了。
他也不可能再继续将虞姝交给辰王那个狗东西。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静等虞姝生产。
虞姝犹豫了一下,“可……皇上,万一耽搁了你的正事可如何是好?”
她没那么矫情,亦不娇气。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断然不会因为封衡没有陪伴在侧就怪他。
只盼着一切变故能早日结束,将来孩儿也能安然长大。
颠沛流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虞姝如此懂事,封衡反而心中酸涩,他难得允许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肆意妄为,虞姝完全可以娇柔造作的撒娇。
可她并没有。
全然不是一个弱女子想要倚仗她男人的模样。
封衡的大男子心理没有得到满足,继续循序渐诱,学了辰王装模作样的精髓部分,抬起手来,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帮虞姝拭唇,“正事又算得了什么?你与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虞姝,“……”
男人的指腹长了茧子,磨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有些生疼,不一会唇瓣就染上了嫣红色。
封衡眸光再度暗了暗。
他已经太久没有一尝芳泽,自是颇为怀念。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恰好旖旎时,虞姝避开了封衡的视线,稍稍歪过脸去。
封衡面色一沉,以为是虞姝故意拒绝。
可下一刻,他又看见美人脸上逐渐漾出了胭脂色,又见她如蝶羽般的睫毛不停的扇了扇,封衡一下就顿悟了。
昭昭,这是羞涩。
封衡甚是理解。
毕竟,昭昭不是寻常女子,也与任何女子不同。
他和她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帝王与嫔妃之间的关系。
封衡坚信,他们之间已经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