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着实问住了裴琰,半晌,他才轻咳一声,“侍疾一事,本是皇后娘娘下得懿旨,老奴说了可不算。”
沈棠原本也只抱着问一问的态度,闻言只得道:“那裴公公可否替我去和殿下说一声,这几日我便暂时不去九华殿了,免得粗手笨脚,平白惹得他不快。”
裴琰眼皮子一跳,干笑道:“……这事儿,奴才也说了不算。”
见沈棠又欲言,裴琰猛地一拍脑袋,“唉哟,奴才突然想起,手头有许多未完成的事儿,便先行告退了。”
还未等沈棠回过神来,裴琰已经脚底一抹油,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棠叹了一口气,拔开羊脂玉瓶的木塞。
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她愣怔片刻,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前世,绿芜被傅明珠冤枉偷窃,用戒尺抽打,躺在陶然居整整一月。
若不是大姐姐沈澜偷偷送来了膏药,绿芜那条命,怕是捡不回来的。
为何大姐姐送来的药膏,和裴琰送来的一模一样?
她沉默片刻,将羊脂玉瓶搁到一旁。随后,又歪头瞥了眼桌子上玉光莹莹的药瓶,那是裴琰一开始给她的。
沈棠走过去,将其打开涂在伤处,冰冰凉凉的药膏一抹开,便感到一阵清凉,片刻之后,那钻心的疼痛褪去不少。
抹完药,沈棠倚在美人榻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尽快回忠勇伯府。
越想越是愁容,沈棠幽幽叹了口气,渐渐阖上眼,沉沉的睡去。
另一头,裴琰说不动沈棠,总不能硬逼着她去九华殿侍疾,这差事难做,左右不是人,他胆战心惊的将消息递回去,果然瞧见殿下沉了脸。
裴琰心头叫苦,要说这沈姑娘也真是不识趣,殿下见她手受了伤,特意命他送了上好的金疮药去,她倒好,不但不领情,反而还再三推脱。
要知道,这药膏可是皇家贡品,整个宫里头,也只有圣上和太子殿下的九华殿才有。
虽然宋凝未说什么,可接连几日,裴琰仿佛又回到了沈姑娘还未进东宫侍疾前的艰难处境。
不是嫌他送来的茶烫嘴,就是嫌他说话的声音太尖,左看他不顺眼,右也看他不顺眼,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东宫内侍不同于其他人,一身荣宠全系于主子,思来想去,裴琰又找上了沈棠,暗示一番道:“沈姑娘的手应当也好的差不多了罢,殿下那边……”
沈棠笑而不语,将未结痂的一双柔夷伸到裴琰面前,“裴公公,不是我不想去,你看我这手是怎么了?若是不好好养着,落下了病根子,旁人还以为东宫故意磋磨我,于殿下名声不利呢。”
得,裴琰觉着,自个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沈棠又熬了几日,闲时是有了,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大门口。
生怕裴琰推门而入,大喊一声:“沈姑娘,殿下命你去九华殿,走罢!”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沈棠惊得差点摔落手中的茶盏,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长宁奇怪的看着她,“棠姐姐,你在听我说话吗?我让你瞧那边!”
长宁在寿康宫深居简出,前几日才得知沈棠进了东宫,便日日往这儿跑。
沈棠顺着她的指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甬道上。
只见前方行过一行羽林军,个个身姿挺拔,面容清隽,一身紫色禁军服,腰间别着长刀,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势凌人。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若有所觉,一抬头,便撞见沈棠遥遥望着他。
他脚步一停,对着沈棠微微一笑。
霎时,回廊前站着的几名宫女个个脸色涨得通红。
“他方才是在对我笑吗?”
“你说哪个,走最后面的那个吗?”一名圆脸宫女红着脸道,“他长得好像我邻家陈阿兄。”
“得了吧。”另一名尖脸宫女嗤笑一声,“你陈阿兄是什么身份,羽林郎君又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敢拿他和羽林儿郎比?”
圆脸宫女瞪向她,“你怎么说话呢?”
“我又没说错。”尖脸宫女道,“你以为皇宫里的禁军都是普通人呀?这宫墙之内的羽林军,都是最高阶的御前侍卫,哪一个不是出身名门的公侯世家?”
“那也不见得!”圆脸宫女嘟囔道,“我可是听说,新进来的羽林卫中,有一个是从守城小吏擢升上来的,难不成他也出身公侯世家?”
“他倒不是出身公侯世家,奈何人家娶得可是忠勇伯府二房的嫡长女,你那陈阿兄若是也能娶得公侯世家的嫡女,说不定也能进得宫来成为羽林郎君呢!”
“就你嘴皮子厉害,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圆脸侍女啐了她一口,伸手就要去扯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身后,沈棠望着羽林卫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羽林军中,宫女口中靠着忠勇伯府的二房嫡女上位的人,不正是江弦么。
江弦行至禁卫所时,与同僚小憩片刻,几人闲聊着,话题便开始转到他身上。
“诶,江弦,方才你对谁笑呢?”一名禁军勾着江弦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你一直盯着前头看,怎么知道江弦对人笑了?”另一名同僚笑道,“莫非你也一样,在看那些宫女?”
“去去,少在那编排我。”禁军忙道,“江弦看的可不是那群宫女,我方才分明瞧见了,他是对着宫女后头,那个漂亮的姑娘笑呢,看她的穿着,应当是哪家的贵女,江弦,你说对不对?”
江弦被他们挤在中间,面色尴尬,“你们就不要调侃我了,那是内子的二妹,忠勇伯府的二姑娘……”
“哦——原来是你那位妻妹啊!”禁军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前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既然是妻妹……那更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