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熙在家待着无聊,想到这事心里又怨起了李星衍,这两天他除了短信发个平安和“晚安”,再无别的音信,她又不想耽误他正事,免得回来更晚了。
咖啡厅在社区商场一层,京华市的秋季染了橙黄,三个人坐在户外赏天色,秋高气爽,太阳真正充当了照明而不是晒人的功效,这是赵言熙在南方鲜少遇到过的天气,不用撑伞也感觉不到晒。
三个人点了吃的喝的,刘敏芝跟肖君华熟悉,赵言熙就坐在那儿听这一对男女聊天,手肘撑在黑色藤编椅扶手上,掌心托腮,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咖啡厅里的操作台。
制咖啡的男员工穿着黑衬衫,宽肩体阔,一手拿着马克杯,右手抬起压下咖啡机操作杆,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浮起,顺着手腕延上小臂,肌肉连绵。
她忽然明白为何这间咖啡厅生意火爆,女性客户居多。
尤其是单子叫到时,刘敏华积极去端咖啡。
餐桌剩赵言熙和肖君华,男人是书生长相,跟她一样是南方人,身上穿着件亚麻白衬衫,戴黑框眼镜,斯文干净,说话时语气清和,跟李星衍全然不同。
赵言熙敛了敛眉眼,听见他问:“听敏华说你快苏城了,提前祝你晋升之喜。”
赵言熙扯了扯唇,不知为何有些回避谈这件事,只说:“还没正式公文通知,你呢,最近怎么样。”
她把话题岔开了。
男人双手一摊,笑:“舒服,自由。”
赵言熙唇边笑意深了:“每个辞职了的人都不想再回职场了。”
“当然,午夜梦回都是噩梦。”
赵言熙歪头:“不觉得无所事事吗?”
肖君华摇头:“我有个大学同学,当年金融专业的优等生,一毕业就干起了业余爱好玩摄影,后来自媒体火了,他坐了这股东风赚了第一桶金,这几年一直一个人干,想拉我入伙。”
赵言熙轻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见刘敏华在咖啡厅里跟刚才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聊天。
“风险不低,不过对男生来说,事业的生命周期有一辈子,够你们挥霍的,我倒挺好奇他怎么说服你放弃高薪,重新进入不稳定的红海。”
肖君华笑着摇头:“不算是他说服吧,只是给了一个动力,归根结底是我自己在职场干够了,最年轻最单纯的时候进了华信,后来发现社会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什么理想啊,抱负啊,都比不过有关系的那些人,这也罢了,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往上爬,其实,是我有一天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觉得丧失了价值。”
赵言熙视线微顿,看向肖君华,听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只是用同等的工资赎回我的时间。”
赵言熙只觉心跳震震。
比起她问的那些话题,对方给的答案更让她惊愕,这些年来,她的时间除了花在工作上的,其余几乎流走得毫无痕迹。
肖君华:“你知道我离职那天,上司说了什么吗?”
赵言熙指尖轻点在桌上。
肖君华愣冷嘲一声:“说我离开了华信,什么都不是。于是那天我问自己,我现在拥有的这些,是华信给的,还是我自己拼来的。”
赵言熙清瞳微怔,听他笑说:“我自己的,我能带走。”
人与人的相处就像一面镜子,赵言熙在听着他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年来在华信的自己,没有停歇换取了高薪,一个陀螺一样没有自己的时间,也不是没想过跳槽,但去哪儿都是一样,倒不如在一个轨道上深耕,所以她的规划让她看起来比别人快,要是再结婚生子,就是世俗上的成功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按部就班地生活,我们这一代人也不必复制上一代人的生活,我得关注到我自己,有我自己的追求和价值,而不是别人赋予的。”
赵言熙安静地看着他,这时,刘敏芝端着咖啡过来了,视线在赵言熙和肖君华之间扫过,“谈什么呢?”
肖君华接过咖啡杯:“就是一些闲聊,不过言熙应该对我现在这种碎片化漂流的状态不感兴趣。”
刘敏芝坐下来继续道:“当然了,我们熙熙在华信前途无量,又不用像业务部门那样有业绩压力,专业所长,等回到分部就是部长了,然后是副经理,经理。”
“最后干到退休。”
赵言熙轻轻一笑,“对吧。”
刘敏芝:“多稳定啊,这不就是你喜欢的么?不过现在你回苏城了,得赶紧跟你那个对象定下来,年纪不小了,诶,这简直是完美人生,我跟别人谈你他们都羡慕死。”
赵言熙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如果是以前,她确实觉得这座围城舒服,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股透不过气的感觉。
大概是在遇到李星衍之后,他那种不在乎,自由大胆的生命力从不被世俗束缚,夜里想做到几点就几点,不用担心第二天上班没精神,永远直白毫不掩饰,说离开华信就不干了,不像她……
跟他比起来,她简直是个,老气的生命。
因为从毕业开始,她的人生就没有变过,毫无惊喜。
上学的时候她读《约翰·克里斯朵夫》,里面有一句“有的人二十岁就死了,等到八十岁才被埋葬”。当时只是看过一眼,后来才算渐渐读懂,重复的人生只是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想李星衍了。
想在他身上尝那种刺激的,颠覆保守的快瘾,想要寻一股突破,让这一天不那么无聊,让她的人生——不那么无聊。
回到家后,手机在指尖翻了翻,她想到离开前李星衍说的那句:等案子结束。
所以现在,她不能给他添乱。
小的时候爸爸每次出远门,妈妈也总是挂心,却鲜少电话联系,妈妈说出门在外总是危险隐伏,要是打电话的时候不留神让旁边的人听到他是外地来的,容易招祸,所以再担心也要等对方报平安。
赵言熙趴在床上,下巴枕着枕头,最后还是给李星衍发了条短信:【有空给我打个电话。】
安西市刑侦鉴定研究所大门挂着两枚通红灯笼,似夜里的一双巨大眼睛。
此刻门口走出几道身影,其中一抹高大显眼,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文件,和旁人浅淡寒暄几句,忽然,外套兜里的手机震动出声。
男人摸了出来,扫了眼短信显示,唇边不自觉浮笑。
“怎么,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