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皇后止住她,“你既服罪而去,眼下又尚无明确证据指向楚王,他自是安全的。退一步讲,陛下膝下子嗣单薄,便是楚王当真犯事,陛下亦不忍心赶尽杀绝。”
“如你所言,本宫与你多年情分,你一点血脉,本宫自然护下。只是……”
“只是什么?”荀昭仪急道。
皇后俯身给她理了理衣襟,温和道,“孩子是你亲生的,那点子心思存了多久,花了多少功夫,如今念头又多强,你当比我清楚。你让本宫三言两语同他说算了,你说他可愿听本宫的?”
皇后理好衣襟,又给她拂开面上碎发,掏出帕子为她擦去鬓角尘埃,方道,“既然你让本宫护着她,不如让他顺着心再搏一把?”
荀昭仪瞪大了双眼,惶恐摇头。
“本宫不过一建议,想着即便自己养育秦王多年,然他总是旁人之子。如今楚王无母,本宫无子,方才有此一念。你既不愿便罢了。”
“只是若他执念甚深,你知道的,本宫多年吃斋念佛,怕也是无力用心劝阻。”皇后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也不必再操心,且安心着去,本宫尽力便罢。”
“等等!”眼看端庄雍容的国母就要消失在眼前,荀昭仪膝行追去,“娘娘,妾身支持吾儿心愿,求您好生看护。”
皇后回头,俯身与荀昭仪平视,“那你得给他些信念,让他坚强些,莫因你不再了便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皇后拨下髻上发簪,递给荀昭仪。
荀昭仪含泪颔首,撕下衣裳,刺破手指,留血书一封与亲子,是为绝笔。
“安心去吧,九泉之下好好护着我们的孩子。”
“妾身恭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
从大理寺出来,凤驾回宫。
然皇后却换了装扮,私服入了定北侯府。
霍靖出来迎她。
她抬头望高悬的匾额,又看面前的青年,晃生一种回家的错觉。
二人并无太多寒暄,直径去了霍亭安的书房。
霍靖有些急切,这半月来,虽然萧晏很不得人心,然他尚且怀疑。
唯恐是萧晏装来迷惑他们的。
对于那日大理寺二审中,丁翡翠和荀清丽的骤然翻供,结合叶照案后失明,他已经基本确定,是叶照使用了苍山派的惑瞳术,以此力挽狂澜。
皇后坐在高座上,幽幽道,“我倒不觉得七郎是装的。恰恰是因为叶氏做出如此牺牲,救了他,帮他挽回局面,他方才彻底崩了心态。”
霍靖不解,还是霍亭安接过话来,“娘娘的意思是,先前局面,原该他秦王殿下救回自个王妃。结果不仅没救下来,反倒是叶氏救了他。叶氏救他,若一切安好,便也罢了。但是叶氏偏伤得厉害,整整赔上一双眼睛。”
霍靖豁然,“孩儿明白了,确有道理。萧晏那般骄傲的人,合该过不去了!他既无颜面对叶氏,又觉自己无能,如此心境下,确实容易躁郁失智。”
“如今朝廷上下,便是他自个的属臣,亦是对他颇有意见!”
“那便再添把火。”皇后掏出荀昭仪血书,递给霍靖,“去给楚王,让他莫辜负了她阿娘的期待。”
书中几何,霍家父子扫眼便知。
霍靖收下,不由问道,“其实陛下已经控在娘娘手中,我们可以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何故这般麻烦。还要继续挑拨两王相争!”
皇后正低眸饮茶,闻言不由看了眼霍亭安,面上有些不豫。
霍靖瞧她神色,便也不敢再多问,只听命前往办事。
待人走后,皇后方起身道,“瞧瞧你是怎么教导孩子的,这么点形式都看不出来?杀了萧明温有什么用,成年的皇子摆在那,便是圣旨下来,多半也没几人信服!”
“从来老者可留,壮者断绝才是对的。”
“娘娘所言这些,臣本就不曾教他。”霍亭安退开些,“他如今会得、懂得,十中七八是您教的。”
“侯爷是嫌妾身教得不好?”皇后倒了盏茶,双手捧给霍亭安。
霍亭安瞥过头没有接,面色愈加难堪。
“那侯爷是气恼什么?”皇后拉往前走近一步,将人逼在书案角落里。
霍亭安本是坐在榻椅上,这厢更是避无可避,只回头正色道,“荀昭仪担了你那么多事,你有何必还要弄封血书来,何必在她临死还要榨干她的价值?不觉太过了吗?”
皇后闻言,将那盏茶自己轻辍了一口,笑道,“侯爷说得对,便是没有血书,本宫也一样能让楚王那个草包继续争大位。但是秦王太聪慧,难保他突然又冷静了下来。所以本宫得让楚王先疯起来,疯到萧晏再冷静也忍不下去时,让他们同室操戈……”
“你简直疯了,简直就是个疯子!”霍亭安拍案道。
皇后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素手一转,手中剩余的茶水就直泼向霍亭安。
笑够了,她掏出帕子,给他细细擦拭面上水渍。
话语娇憨,一如年少时。
她说,“侯爷,难不成您是今日方知我疯的?我早就疯了呀,我疯在……”
“疯在——”妇人双目含泪,话语哽咽,似是一时不知要说什么,片刻才道,“若是当年,你不曾毁约。这世间便会少一个疯子,多一个公主。”
*
时局诚如皇后所想,楚王得生母临终血书,竟不顾幽禁之身,带府兵直入秦王府。萧晏本就因叶照之事,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十月中旬,两王竟是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