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赛道上平均时速200+,最快达到300+,赛车手能在这样足以让普通人感官失调的死亡速度下,一边通过无线电和车组谈笑风生,一边完成各种精确复杂的操作,115码的车速连暖胎都不够格,等同龟速,安全通过闸口是基本操作。
但盛悉风不是他。
她只是一个偶尔会被夸车技好的普通司机,驾驶经验集中在开阔平坦的城市公路上,遵守红绿灯和限速,循规蹈矩,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插别人车和不让别人插车。
之前网上一篇报道提到一名男子刹车失灵,最终以80码的速度冲过收费站,评论里清一色,都是那些平日里自诩车技很叼、喜欢指点江山的男司机们高呼“瑞思拜”、“秀”的膜拜。
足以想见快速冲闸的危险。
何况盛悉风的车速要比他还快近二分之一。
交警下完让盛悉风提前下闸口的指示,电话里的三人都有好一会的沉默。
江开先开的口,语气仍听不出慌张,他条理清晰:“能不能拆收费站?”
交警说:“来不及,而且即便拆了,收费站建在高起的水泥地上,拆了收费站,地面通道还是只有那么宽。”
“好,知道了。”江开转而问盛悉风,“盛公主,考验你车技的时候到了。”
盛悉风知道事情并不轻松。
否则江开不会沉默,也不会问能不能拆收费站。
她故作轻松地回:“考验我师父厉不厉害的时候到了。”
她指的师父当然是他,是他手把手带她启蒙驾驶,从幼时的玩具车,到伊斯坦布尔草原上真正的车,后来他复读高三那年,带她在自家空旷封闭的地盘学车跑车,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就是个非常熟练的驾驶员了,一成年就迫不及待考了驾照。
闻言,江开语气里带上一丝温和的笑意:“你记得吗?小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过狭窄路段不减速,我教过你的。”
盛悉风记得。
她玩玩具车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她碰到障碍物或者稍窄的路面,总会变得胆怯,只敢放慢速度通过;而他几乎不减速,不管他的车置身怎样的环境中,他都可以开出康庄大道般的安稳。
他是这么解释的:“开快开慢,路都是那一条,并不会随着速度变宽或变窄。”
“我当然知道呀。”小悉风还是不敢加速,“可是我怕会撞到。”
“害怕就是最大的问题,你想学就必须克服害怕。”江开说,“当然,快速通过狭窄地段,肯定比慢速难,因为留给你做判断的时间变短了,所以你的眼睛要快,手脚要快,更重要的是对车的感知也要快。”
小悉风对所谓“车的感知”一知半解,不过既然她说想学,江开是很乐意教的。
盛公主那么傲慢,乖乖听他话、被他教训的时候可不多,机会难得。
苦学了几个星期,盛悉风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全速通过障碍物了,她还记得当她第一次鼓足勇气,不松油门穿过小区两个路墩子之间的缝隙以后的那种满足感,以及,对江开的崇拜。
“你说,胆子要大,眼睛和手脚,还有对车的感知都要变快。”
他们有数不胜数的共同回忆,但她总是尽力把点点滴滴记住。
“对。”江开说,“你把自己想象成你的车,把你们想成一个整体。”
只是,小时候开的毕竟只是玩具车,充其量是一辆经过改装的玩具车,油门踩到底也就10码的速度。
而且她正式接触车辆以后,并没有刻意训练自己快速通过障碍的技能,江老师说了,少炫技,安全至上。
路边悬挂的指示牌不断提醒她,前方出口越来越近。
3公里,2公里,1公里,500米……
“盛悉风,我到了,在出口等你。我等你平安出来。你会平安出来的。”
说话间,盛悉风的车拐下辅路,她小心地控制着方向盘,车辆慢慢滑下弧形下坡路,拐过一个弯道,失去郁郁葱葱的树丛的遮掩,收费站出现在她眼前。
目测五百米的路程,她的心跳开始剧烈加快,肾上腺素剧烈分泌。
在全力以赴冲闸之前,她有句从来没好意思说的话想告诉他。
115码的速度,如果失误的话,应该就没有机会说了。
“江开,我爱你,我好爱你。”
其实有很多话想交代他的,父母,狗子,关于他的梦想,还有他以后再娶的问题。
不过她相信他都懂的。
只有这一句我爱你,即便他知道,她也想让他听到。
江开顿一下,不知是不是盛悉风的错觉,她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破碎的哽音:“我也好爱你。”
原来江老师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啊,这是盛悉风摒除所有外界干扰前,最后的念头。
收起两边后视镜,尽量缩短车的宽度,黑色的车辆像一发子弹在黑夜里疾驰。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都已经在出口外头严阵以待,闪烁的红蓝光将暗夜照出变幻的颜色。
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倒退快成幻影,盛悉风用力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目标通道,全世界仿佛都不复存在,每一毫秒都被发挥到极致,无限延长。
她的眼睛,她的手脚,她的心,全部在感知着车辆,渐渐融合,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拉扯。
一线天堂,一线地狱。
冲闸的那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车和自己的界限,人车合一不外乎如是,仿佛首灯就是她的眼睛,发动机就是她的心跳,汽油就是她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
扑面而来的风吹上她的脸庞,粗糙的柏油路在磨她的脚底。
她知道以为江开会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滋味,所以她绝不会让他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