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事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他见过这手功夫——祭祀大典那日,即将拜师入门的美貌少女空手夺下数丈之外的罗元容手中的孩童,用的就是这么一招。
他震惊的指着蔡昭:“你,你是蔡……啊!”惨叫戛然而止,他的咽喉处插了一把不住晃动的短刀,正是小宫适才握在手里的那把。
蔡昭转头去看,只见鹰钩鼻子满脸是血的倒在墙边,脖颈已经拧断了,显然常宁又补了一手;千公子依旧抱着床腿抖若筛糠;只有躺在地上的小宫还剩一口气。
然而适才陈管事摔出去的那只茶壶砸在窗外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已然惊动周遭的护卫了。幸亏之前因为这屋里要进行‘换人大法’,鹰钩鼻子将一众护卫屏出老远,不过他们赶来也近在眼前了。
常宁伸脚踩住小宫的脑袋,淡淡道:“除了这处,你们还有其他潜藏之处没有?老实说了,给你一个痛快。”
谁知小宫颇是硬气,强忍疼痛大笑道:“你们青阙宗早被我们换成筛子了,灭派就在眼前,你还跟我耍威风,哈哈哈……”他看常宁的衣袍,以为他也是宗门弟子。
常宁不再多言,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小宫踢翻过身,再一脚下去跺断了小宫的脊柱,让他慢慢疼痛而死。
蔡昭心惊不已。
这时外头人声已近,显然护卫都赶来了。
常宁将樊兴家夹在臂下,蔡昭伸手去拉千公子,想把他也带走。
千公子赶紧亮出脚上的镣铐:“我我我,我脚被锁住了走不了!”
蔡昭转头就要去搜鹰钩鼻子的身,千公子很好心的提醒她:“钥匙不在他身上——他们的规矩,带钥匙的人不能与我待一块儿。”
蔡昭只好转回来,两手握住铁镣拼命运气用力,谁知镣铐分毫不动,于是她又想去寻些刀剑来砍。
常宁看出了门道:“这铁链应该掺了玄铁,寻常刀剑砍不动的,你别白费力气了,回头弄伤了手。将这家伙的两只脚剁了,就能把人带走了。”
千公子吓的差点昏过去,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连连哀求不要不要。
这种事蔡昭当然做不出来,此时她不由得摸自己的腰带,深深悔恨为何不带利刃出门。
纷乱的人声与脚步声已逼到门口,蔡昭只好作罢。
她一把捏住千公子的后颈,另一手从腰囊中摸出一枚芬芳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将他的下颌用力一合,药丸就被吞下了。
千公子大惊失色:“你你你,你给吃了什么…救命啊…啊!”
话音未落就被蔡昭一记刀手击晕。
蔡昭起身,正打算与常宁一道冲出去。
谁知常宁却将樊兴家递给她,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后面走。”刚才他们躲在暗阁后面时,的确看见侧面有一扇小窗,应该是给净房通气的。
蔡昭深知常宁的本事…以及底线,单他一个人逃脱重围并非难事,于是二话不说接过樊兴家躲到暗阁后头——临进暗阁前,她看见趴在地上的小宫似乎断了气,然后身形微微扭曲。
这时房间大门被轰然撞开,常宁大笑一声扑上去,毫不意外的响起一片哎哟声……
趁着前门一团混乱,蔡昭背着樊兴家从侧面小窗钻了出去,几下兔起鹘落便跃出了这座院落。出了小巷后,她拐进一个巷角将樊兴家放下,忽的发现他后颈处有什么闪了闪。
她拨开樊兴家的衣领细细查看一番后,从他后颈第二节处缓缓抽出一根极细的金针。
金针微微颤动,除了血腥气外,还散发着一股极微弱的熟悉异香。
一抹思绪闪过,迷雾渐渐拨开,蔡昭将金针收入腰囊。
——她有些明白了。
此时,镇上巡逻的宗门弟子也听见了这条巷子响动,吹着银哨赶了过来,最前面领头那人就是李文训师伯的大弟子庄述。
蔡昭低头一看,拔出金针的樊兴家已经呻吟着要醒过来了。
她略略思索,便将樊兴家放到前边巷口,然后赶紧退开。直到远远看见庄述等弟子发现倒在地上的樊兴家之后,她才迅速离去。
之后她一路疾奔,差不多从镇西口一气奔到镇东头,才停下脚步,扶着一间饭馆门口的招牌杆大口喘气。这时她看见前方一片朱红色衣袍的人群缓缓过来,中间簇拥着的那人不是宋郁之是谁。
蔡昭本想躲开,忽想到一事急需向宋郁之求证,于是她眼睛一瞥,看见饭馆门口一侧的小桌上摆着一把粗瓦茶壶,供来往的贩夫走卒解渴的。
她身形一闪,就将它拎走了。
躲到店后倒泔水的小巷角落后,蔡昭用茶水沾湿帕子后飞快擦脸,卸下粉皮假喉结等物后一股脑儿丢进泔水桶,接着打散头发后理了理,再将外头的宗门袍服一脱,露出罩在里头的浅红裙装——她又变回了人见人爱的小蔡师妹。
“三师兄,三师兄,等一下……”小蔡师妹上气不接下气的奔上前去。
簇拥着宋郁之的众护卫先是按剑柄警戒,随后见到是个满头大汗的美貌小姑娘,宋郁之又急急上前迎她,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郁之搀住女孩胳膊,低声问:“昭昭怎么了,有人追你么?”
这当口蔡昭哪有功夫解释这个,急急道:“三师兄,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孩双目晶亮,犹如燃着两簇火苗,既兴奋又着急。
宋郁之多看几眼都觉得心跳加速,他转头吩咐了众侍卫几句,众侍卫立刻善解人意的齐齐后退七八大步……然后伸长了耳朵。
蔡昭见此处是个无人的街角,直截了当道:“三师兄,昨日那拨广天门的人不是令尊派来的,而是你自己叫来的,对不对?”
宋郁之俊目一挑,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径直承认道:“不错。”
“为什么三师兄忽然要叫一大群侍卫上山?就算师兄你伤势未愈,何必在自己的师门防备如此呢?”蔡昭问。
宋郁之沉吟不语。
女孩似乎也没期望他回答,继续道:“因为三师兄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不对劲,我说的对不对。”
宋郁之蓦的抬起头来,目色深沉。
蔡昭真诚的一字一句道:“三师兄,如今我爹生死未卜,我现在查一件事到了要紧关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前些日子你究竟发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