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大奇,再度凑近去看,只见藤蔓上附着细细的透明粘液,通过细小的藤刺扎入野兔皮肉中。这时,紧紧交缠的藤蔓各处的节眼处渗出一层深红色的血色脓液,开始缓慢腐蚀野兔——然而此时野兔还活着,后半截身子已露出森森腿骨了,它的眼珠还在转动。
蔡昭曾在雪岭中见过巨大的蟒蛇,知道世间有一种生物会活着将猎物吞入腹中,绞碎其筋骨,然后用腹中酸液慢慢将猎物腐蚀干净。
如今差不多做法的一幕,毫无遮挡的展现在蔡昭眼前——她一阵恶心。
慕清晏瞥她一眼,旋即指尖弹出一粒石子,砰的击碎野兔脑袋。
蔡昭刷白着脸侧过头,强自镇定:“听说滇南地带就有能吞噬活物的花草藤木,没想到这里也有。”
“接着往前走吧。”慕清晏简短道。
蔡昭抬起满是黏土的靴子,经过那株藤蔓时她心中忽掠过一事,脚下一滞。
慕清晏问她怎么了,蔡昭喃喃道:“……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慕清晏问是什么事,蔡昭一本正经:“关于如何在沼泽地带嫁接桃花树的若干办法。”
慕清晏俊面不悦,冷哼:“当面撒谎!”拂袖而去。
蔡昭心虚的红了脸,赶紧跟上。
环境愈发潮湿了,周围雾气蒙蒙,竟连前后十来步开外的情形都看不清了,这还是在白天,若是夜晚,情形实不敢设想。
慕清晏见女孩累的轻轻喘气,提起艳阳刀刷刷砍倒三四株藤蔓。离开根茎的藤蔓剧烈扭动,仿佛有生命一般疼痛痉挛,藤皮上疙瘩眼暴张收缩,藤条上的关节甚至发出如同磨牙的咯吱之声,看的蔡昭触目惊心。
慕清晏毫无感情的将这些藤蔓踢到一处,横七竖八的铺在沼泽上,再将革质包袱皮展开铺好,拉着女孩坐下歇息。
“地上的土壤越来越湿了,我应该是在一直往前走的。”蔡昭喝了点水,暗暗给自己鼓劲,“……不过,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眼熟呢?”
慕清晏疑惑:“莫非这里排布着落英谷的阵法?”
“要是落英谷的阵法我早认出来了。”
“那就是青阙宗的阵法了。”
蔡昭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在宗门虽然三天两头的摸鱼,但也不至于连自家门派的阵法也认不出。”
慕清晏轻笑一下,“先别想了,就算有阵法也不会布置在这么外围之处。再往前走一段,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血沼泽了——我们昨日就走到那一处。”他指着前方。
蔡昭笑道:“难为你们还能原路摸回去。”
“我们没摸回去,昨日兜兜转转直到日落时分,我们全然迷路了。”慕清晏抬头望去,“最后只好跃上藤蔓,从上头直线回去。”
蔡昭哎呀一声,“我怎么没想到,那我们现在也可以从上头进入血沼中心啊。”
慕清晏看她一眼,“你自己上去看看。”
两人旋即腾空跃起,扶着藤蔓梢头向上看去,蔡昭顿时大失所望。
且不说这藤蔓十分高大,处处都渗着可能含毒的粘液,可恨的是藤蔓最顶端的末梢还生了一丛丛高逾人身细如毛絮的蕊丝。这种像蒲公英一样一吹就摆动的细韧毛蕊,轻功再好也站不上去,偏又遮挡了视线。
“这蕊丝毒性不弱。”慕清晏拎着蔡昭跃下藤梢,掀起自己的衣袖给她看,白皙结实的小臂上是一道道像被腐蚀出来的血痕。
“昨日我们三个为了出去,撕下衣裳下摆将头脸盖好,拼着沾上这蕊丝,向着南面旷野的方向不管不顾的一路直线跃过去。我有青云纵护着还好些,游观月与上官浩男都受伤不轻——昨夜遇到你们的时候,我们刚刚疗伤更衣完毕。”
蔡昭恍然:“难怪你今天没让他们两个跟来。”她顽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慕老板挺体恤手下伙计的嘛。”
慕清晏面无表情:“他们来了也没用,凭添累赘罢了。”
歇息片刻,两人再度启程,然而前方的浓雾开始隐隐透出猩红之色了。
慕清晏:“前方开始就是瘴气了,闻久了容易晕眩麻痹,最好嘴里含一颗辟毒的丹药。”他低头,“你们落英谷的清心丹闻名天下,小蔡女侠拿两粒出来吧。”
蔡昭一阵尴尬:“我,我没带。”
“嗯?”慕清晏嘴角讥嘲:“全无准备就敢进入血沼?小蔡女侠真是艺高人胆大。”
蔡昭磕巴了,“出出出门时没带,但我会配的。本来以为广天门的事很快了结,到时候我慢慢准备一应所需,谁知道会这么倒霉,跟我爹娘话都没说两句就被一路追杀进血沼啊!”
慕清晏眼中隐隐含笑,嘴上却道,“我早说了,跟着宋郁之能有什么好事了。”
蔡昭心想我跟着你没遇上多少好事,背上的鞭痕一道没褪呢,正暗暗吐槽着,不妨唇瓣被塞进一颗清香扑鼻的药丸。她舔舔舌尖的丹药,“怎么是甜的,像糖丸呢。”
“再甜也别咽下去了。”慕清晏收回手指,转身向前走去。
蔡昭望着前方慕清晏修长的背影,嘴里甜甜的,是她从小喜欢的桃果味。她忍不住笑弯了眼,随即又生怅然。
两人继续向前行进,慕清晏拿出第四卷金丝细索,将两股绳索末端绑牢后,他道:“这是最后一捆了,届时若还是走不出去,咱们就回去。”
蔡昭认真的点点头。
此刻,他们周遭是诡异的深粉色雾瘴,脚下的土壤是近乎流动的泥浆,隐隐蕴含着一股下坠引力,宛如地下蕴藏着一口无底深渊,想将陷入沼泽的活物尽数吞没。
适才慕清晏陆续放出两只活蹦乱跳的野兔,都没跑出多远就活活陷进沼泽中,亏得慕蔡二人轻功卓绝,足尖一踮泥沼即跃开。
天色渐暗,连带血沼中的光线也愈发昏暗,慕清晏第五回砍倒藤蔓植株时,蔡昭拿出一枚夜明珠挂在自己右手腕上照明,眼见砍断的藤蔓一落地就开始缓慢下沉,他们也只能在藤蔓彻底沉没前稍稍立脚歇息。
“我还是觉得这里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蔡昭苦苦思索。
慕清晏看着自己手臂上只剩两三圈的细索,“你别想了,歇口气我们就回去。”
蔡昭抬起小脸:“慕清晏,我们是不是陷进血沼迷阵中了。”
慕清晏:“你知道我这四捆细绳全部拉直了有多长么?若是我们始终是直线往前走的,此刻早该走出血沼了。”
蔡昭默了,“……所以我们的确是被引着绕路了,可我全然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