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从祠堂回了家,立即把夫人叫醒去清点家产。
这些年,他在北境军饷上贪墨了差不多有五十万两白银。虽然不在官场担职,但他有一个皇后姐姐,东陵帝为了皇家颜面给赵兴封了一个从二品县公的爵位,享受食邑。
赵夫人从箱子与妆奁里翻出来一沓银票与地契,拿给赵兴。
赵兴接过来看了看,长叹一声:“只有二十万两现银。不够啊……”
赵夫人不是很了解情况,但是赵兴一向心中是有主意的,更何况这次是他进宫见了皇后,快马加鞭半夜三更地回来,还没喝一口茶就急急地让她去找银票。
这一看就不是小事。
赵夫人蹙眉问道:“一定要凑那么多银子吗?”
赵兴点头,无奈道:“凑,砸锅卖铁也要抽出来五十万两银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我们的孩子,也必须这么做!”
赵夫人是个明事理的,点点头道:“那我明日就把这地契拿出去卖了。”
“只卖地契恐怕不够,把商铺也卖了吧。”赵兴翻了翻手上的契约。
赵夫人说到此眼泪就流了下来:“怎么会这么突然?说查就查,说抓人就抓人?提前大姐姐与太子在宫里,连个消息都没得到?”
赵兴听赵夫人提到这件事,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六皇子已经从北境回去了,大姐姐本来在陛下面前就不得宠,再加上被那些人算计,早在后宫丢了势力。北境这些年军饷少了那么多,你以为太子不知道吗?可北境到底是五姓氏族的天下,我们父亲当年也不过就是因为跟着先帝打天下,给了银钱上的支持,不然我们赵家,又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大姐姐又如何能成为东陵的皇后啊!大姐姐跟我明说,赵、孙、马、余那四家不是什么好货,久居北境,贪腐成风,是东陵帝迟早要拔的毒疮。再加上这八年他们怂恿我们赵家一起,又在军饷上狠贪了一笔,惹得是六皇子。”
“六皇子……”赵夫人在脑子里换了个词,“是……安王许安归?”
“是了,就是那个人。”赵兴道,“他在北境八年,在军饷缺了一半的情况下也抵御住了乌族的入侵——武器有几成都是残次品,吃的是糙粮,御寒的冬衣都比百姓要薄上许多,这些年他一直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这些苦他都吃了,我们早就把他给得罪了。在加上他本就是先皇看好的皇子,现任东陵帝宠信的皇子,此次回许都,两计折了太子的礼部与大姐姐的总领后宫的权力,现在不对北境这些世家大族动手,更待何时?”
赵夫人眼泪流得更凶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即是这样,我们就算把全部家当交出去了,大姐姐与太子也未必能保住你啊!”
赵兴低声道:“赵家肯定是要死人才能平息这件事的。但一定不能是我们大房。尽量凑罢!我看六弟是不中用了,大姐姐说了,实在保不住的也不用保了。”
“老爷要派人给赵、孙、马、余四家送信吗?”赵夫人问。
赵兴摇摇头:“这事,我们先把赵家从里面给保下来再说其他的罢。我们赵家靠的是皇恩,他们四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想要陛下对他们手下留情?”
赵夫人有些担忧道:“朝廷这么狠辣的手段查处北境六州贪墨军饷的事情,就不怕北境造反吗?”
赵兴苦笑一声:“妇人之仁。北境造反?怎么造?你指望那些戍边的将士跟我们一起造反?害他们只能吃糙米的是我们,害他们冬日没厚实的棉衣穿的是我们,害他们上战场没有盔甲御敌的也是我们。凭什么你会认为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帮我们?即便是其他四姓纠结山匪流寇想要反抗,这里离北境那么近。北境军出兵镇压,不就是朝夕之事!”
赵夫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有些舍不得看着手中的地契银票:“大姐姐与太子殿下是有成算的,赵家若是被尽数铲除,他们在宫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他们一定会为我们筹谋的……卖就卖了吧!只要你无事,大姐姐与太子无事便好!”
赵兴走过去,扶住赵夫人的肩膀,拭去她脸上的泪花,柔声道:“对不住啊,让你跟我受苦了。”
赵夫人摇摇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什么样,都是我的夫君。”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门房来禀报:“老爷,夫人,三爷、四爷、七爷求见!”
赵兴微微蹙眉,看向赵夫人:“方才在祠堂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怎么又来?我去看看。”
赵夫人点点头。
赵兴推门而出,来到会客厅,看见二房赵非、三房赵午、五房赵群三人皆是一副戏虐的表情看着他,顿时就心里开始发毛。
赵兴不动神色地走上前去,冷声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赵非与赵午一齐看向赵群,意思是让他上前去说。
赵群也不推辞,上前一步,抱了个拳,说道:“二哥哥,凑银子这事,我们哥几个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你们大房应该出大头,最少也要出到八十万两银子!”
赵兴好像是没听明白一样,愣了一会,眯起眼睛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赵群清了清嗓子,看着赵兴,提高了音量:“我说,凑银子这件事,二哥哥与大姐姐,要出八十万两银子!”
赵兴当即转身,就把摆在桌上的青花瓷器给拨到了地上,大声呵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非与赵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只有赵群人高马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看着赵兴,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大姐姐与二哥哥,要一起出八十万两银子,”
赵兴倏地几步上前,直接给了赵群一巴掌,把赵群打得头一歪。
赵群也不发怒,依然是一副冷笑的样子盯着赵兴:“二哥哥,你也不要生气。这是我们其他几房商量出来的结果。我们想着这些年每年我们给大姐姐带进宫的孝敬,怎么也有百八十万两银子,羊毛出在羊身上,总不能大姐姐收了好处,却不跟我们一起担责任罢?”
赵兴胸臆里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出,呼吸急促,却说不出话来。
赵群慢条斯理地在赵兴面前踱步,烛光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仿佛一把刀。
“大姐姐在宫里,得的都是贡品,随便从指缝里漏点给我们,我们都要吃上好几年。二哥哥与大姐姐凑八十万两银子出来,不是毛毛雨?”赵群侧身回眸,眼眸里尽是冷光。
赵兴见他们这样,定是商量好了,缓缓问道:“我们若是不答应呢?”
赵群笑了起来:“大姐姐与二哥哥,不答应,我们也没法子啊!那我们就一个子都不出,整个赵家几百口人,全部上断头台好了。赵家五房弟兄,最后只留下了二哥哥一房,且不说在祠堂里二哥哥要如何给赵家列祖列宗交代。单就是我们赵家举家上刑场这件事,就够天下人、够朝堂议论好久的。皇后母家失德,不顾边关百姓。太子与皇后怂恿自己母家贪墨军饷,转而从中索要……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到时候,朝堂上就会一片哗然,众臣就会立即上奏陛下,太子是否有继续当国储之资、皇后是否有继续担任国母之能……”
“你!”赵兴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可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话说,“你们!”
“二哥哥,”赵群睨了赵兴一眼,“我们也不是全然不出,但是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也都是了解的。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大姐姐与二哥哥要担着名声,担着面子,非要我们拿出来,我们也是可以帮一点的,毕竟我们都是记着大姐姐与二哥哥的情的!”
赵兴万万没有想到,昔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兄弟,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捅刀子。
而且还是拿太子之位与皇后之位作为要挟。
赵群或许是利益熏心,可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若他们真的因为这些事拒不赔付,就算抛掉五房的那三十几万。他一人就要出一百一十多万两白银啊!
赵兴没法这个时候回复他们,只能一口气没提升来,晕了过去。
府上的小厮看见赵兴晕了,立即七手八脚地把自己家老爷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