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州眯起眼睛,此人行事果然缜密,那日是大相国寺的照例一年一度的讲佛之日,那日香客甚多,人多繁杂。
即便是他想布防抓人,以这些人的身手,恐怕也很难得手。反倒是那些人可以趁机制造混乱,引起人群恐慌,极易逃脱。
盛明州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局,不然怎么他前脚凑够了两百万两银子,这赎人的消息,立即就送到了盛府?
好像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对方监视之中……
盛明州再蠢也想的到这事,是有人算计他。
那人算计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占着的这个位置。
盛明州缓缓地握紧手上的那张纸条,快步走出了盛府,上了马车。
*
早朝之上,盛明州与许安归一起呈报了北境军饷案的奏折。
盛明州奏折写明,刑部已经全部审结羁押在案的那些人的案卷,并且已经进行了归纳整理,东陵帝随时可以去刑部大牢提审。
许安归奏折上写明,兵部与户部对账已经全部完成,查出贪墨的银两四百二十三万两白银。并且附上了厚厚一塌对账册子,把对不上的账目全部都整理在一起,后面标注了贪墨的官员。以州府划分,从官职高到底依次排列着。
东陵帝看着六本账册整齐的排列在案牍前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一只手横跨过脑门,按压着左右两边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门外禁军统领一路小跑,从侧面来到殿前,邹庆连忙走过去,低着头听着禁军说的话。然后邹庆点头示意,走向大殿之上,在东陵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东陵帝道:“传。”
邹庆立即站起身,朗声道:“传御前侍卫,秋薄。兵部主事,百晓。”
“传御前侍卫秋薄。兵部主事,百晓——”
“传——御前侍卫秋薄。兵部主事,百晓——”
随着传话内官的一层一层向外传递的喊话,秋薄跟百晓一起,一左一右从殿外走来。所有人都侧目看向身后,这两个人。
秋薄走到殿外,取下随身携带的黑色佩剑,交给殿前的禁卫军。继续向前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撩起衣袍,单膝跪下,行军礼。
“微臣御前侍卫秋薄,参见陛下。”
“微臣兵部主事百晓,参见陛下。”
两人一齐行了跪礼。
东陵帝看向他们,道:“平身罢。”
秋薄与百晓站起身来,秋薄从身上拿出一本折子与一块金色的牌子,双手捧着,低头道:“微臣奉圣喻与兵部主事百晓一起暗查北境六州所有府衙之内的这八年以来的账簿,共计一千零两册,已经尽数让官驿送回许都兵部官署。凉州、明州、滇州、磐州、黍州、玉州的所有账目皆已查清,不负圣喻,特此归还御赐金牌,呈上述职折子,请圣上过目。”
邹庆立即走下去,把秋薄手上的折子跟金牌接了过来,递到了东陵帝的面前。
秋薄与百晓的归来,预示着整个北境军饷案到此就已经完全落下帷幕。
东陵帝打开折子看了许久,才朗声道:“北境官场这八年来,贪腐四百二十三万两白银,真是听者胆寒,闻者愤慨!”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之上,一品以下官员,除了许安泽与许安归之外,全部跪倒在地,俯首贴地,闷声道:“臣惶恐!”
“北境……那些敢在北境军饷上贪墨的官员们,真的知道北境军的存在对于东陵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东陵帝有些激动,口不择言,嘴唇气得微微发抖,身子向前倾斜,双手撑着案牍,怒目下面所有跪着的堂官们。
“孤很失望!”东陵帝指着自己,“孤!非常失望!宋谏!”
吏部尚书宋谏,抬头起身,跪在了正堂之上:“臣在。”
“把这些记录在案的官吏全部都……”
“陛下!”
许安泽忽然开口,打断盛怒之下的东陵帝。
东陵帝见太子在这时候说话了,不免有些疑惑,他望向太子,道:“何事?”
许安泽一礼,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新政立足之本,就是依据法规。臣斗胆,请陛下把这些人交给三司判刑。”
东陵帝扫了一眼堂下,目光最后落在许安归的身上。
许安归抱着笏板,低着头,谁都不看,也不反驳许安泽的话。
东陵帝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人势同水火,许安归废了那么大功夫肃清北境官场,现在太子要求三司法办,许安归居然没有任何意见?
难道他看不出来许安泽是想帮赵家开脱罪名?
他们私下接触过了?
在哪里?
什么时候?
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所以许安归没有反驳许安泽的话?
许多疑问从东陵帝的脑海里升了起来,但是他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安泽说的没错,这些年的新政里面的改革之一就是依法而治。若是他现在在这里驳了许安泽,那便是驳了自己稳固朝堂之根本。
毕竟在武官横行的那个年代,是没有法度这么一说的。只要先帝高兴,可以赦免任何一个犯了重罪的武官。只要先帝不高兴,可以杀了任何一个觐见的言官。
在武官弹压文官的那些年里,文官集团一直在寻求庇佑。
而现任的东陵帝、前任东陵三皇子许景乾则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避风港。他们齐心协力保护许景乾当上了太子,继承了皇位。而许景乾承诺给这些文官最基础的一条,那便是新政依据法律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