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会不会把鱼惊跑,他低声哼唱着南方小调,将荷叶团成两顶小帽子,撩水洗了洗表面,倒扣在身旁。
傍晚,夕阳如流水。
程梓蹲坐于姜书客肩头,一人一猫头上各扣着一顶小小的荷叶帽,檀叔提着半桶虾跟在他们背后,朝家走去。
姜家小院里飘出了袅袅炊烟,姜二叔把一大盆饺子端到菜圃旁的石桌,等猫和儿子回来吃饭。
身后是一缸清澈的水,栽着几株荷花,底下游过两尾肥肥的鱼,涟漪中映出一片灿烂的晚霞,和饺子盆里冒起的热气。
今天的饺子皮是用抽过姜书客的擀面杖擀出来的……姜书客含泪吃了三大碗。
饭后,一家四口在院里打扇乘凉。
柳娘子把自家儿子带回的赤线青虾刷上油和盐烤得紧实鲜美,切成小块盛在碗中,给程梓当餐后零嘴。
一只大橘极有存在感地团在柳娘子和姜二叔中间,抱着碗美滋滋地吃虾,立起的耳朵不时转动一下,听身边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先开口的是柳娘子,她依旧在操心姜书客的上学问题:
“阿客,明儿一早你给我去学里好好读书,把井里冰着的鲜枣带上给先生,当做今天逃学的赔礼,听到没有?”
姜书客撇撇嘴:“阿娘,我还是陪你和阿爹下田干活。”
“不行,你必须读书!”柳娘子一口拒绝,竖起蒲扇重重敲在他脑门上。
姜书客抱头痛呼,程梓也被惊了一跳。左右看看后,抬爪给他揉揉额上的红痕。
“谢谢橙子。”姜书客搓搓他的爪子,无奈又苦涩地说:“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学堂给先生赔礼,以后好好读书,争取未来考个功名,给你们长脸!”
柳娘子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程梓却觉得不对——这死孩崽子有这么好说话?不是那个去河边吃梨还要薅钓鱼佬羊毛的机灵鬼了?
他一转眼,狐疑地盯住姜书客。
姜二叔和程梓一样深知自己儿子本性,蒲扇慢悠悠打着给程梓扇风,不紧不慢地吻到:“明天你自己上学?”
“是……啊不是,我找同窗一起!”姜书客眨巴眨巴眼,“咱家隔壁的王家小儿子和我在一个学堂,我跟他一起走。”
隔壁王家小儿子?
程梓啃了一口虾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提着书篮、身穿儒衫,行止坐卧一板一眼的男孩形象。
那小孩儿与姜书客完全是两个极端,读书刻苦,性格沉稳,总是天没亮就起床温习功课,往往他去学堂时,姜书客还没起身。
姜书客,明天,要跟人家一起上学?
程梓眯了眯眼,知道这小子明儿肯定要使坏。
好在柳娘子也了解自家儿子的性情,一听到他说要跟王家小儿子一块上学,当即皮笑肉不笑。
“行啊,那孩子卯时一刻就去学堂,我明天也这个时辰叫你起床,你觉得怎么样?”
“啊这……”
姜书客的表情瞬间僵住,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估计脑子里正拼命找借口呢。
姜二叔见状笑出声来,抬手一拍他的后脑勺:“差不多得了,再演也没劲。明早让橙子送你去学堂,老实点,别再逃学——橙子,记得把他送进大门再回来。”
程梓正有此意,微微仰头叫道:“喵呜嗷!”
在没有超现实能力的古代,读书考功名确实是稳妥的道路。即便不考功名,读书也使人明理,既然有条件,当然不能浪费。
他决定以后每天亲自监督姜书客上下学。
姜书客瞪圆了眼睛,还想据理力争,却被程梓一爪子呼在嘴上堵住。
“唔。”小孩儿委屈又无辜地看向程梓。
程梓认认真真地喵了一声,猫眼圆圆地睁大,在月色里显得皎洁——不可以拒绝。
姜书客夸张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好吧。”
程梓的双眼眯成两弯笑弧,凑上去蹭蹭他的手指。
被他抱着蹭乱了一身毛。
……
次日一早,程梓“押”着睡眼惺忪的姜书客去了镇上东南角的学堂,目送他进入大门之后,再跳上墙头,确认他已经进入大堂内,直到开始上课也没再出来,才算完成任务。
回过神来,程梓才发觉风渐渐大了,并且带着浓重的湿气,是大雨来临前的征兆。
他的耳朵被逐渐狂乱的风吹得东倒西歪,身上的毛发也“左支右绌”,乱得根本顺不过来。
程梓只得掉头,想立刻跑回家去,或者找个地方躲雨。
就在他即将跳下墙头时,学堂对面忽然传出一阵轻咳。
咳嗽声出自一株果实累累的杏树后古朴稚拙的竹屋,屋子简陋得仿佛小孩用木石随手搭起来的建筑,却又与自然相合,好像天生就该存在于那里。
“小猫儿,外面要下雨了。”
咳嗽声止,木屋里悠悠响起一道虚弱却柔和的声线:
“进来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