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巫兴谋的主意,要从最不起眼、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给人以最深刻的第一印象,这样子,他们便会越发觉得,整个莲花楼,奢靡享乐。
巫振锋不会有惊叹。
他甚至都不太在意,反而觉得那明珠碍事,中看不中用。
巫振锋走了下去。
周边是暗红色的墙壁,描画着大片大片的莲花纹路,一路上遇到的人,都退后颔首行礼,为他让出一条路。
巫振锋并不常来。
但是他们都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
他来见莲花楼的主人——“竹夫人。”
没人知道“竹夫人”的姓名,甚至也鲜少有人见过她的容貌,就连命令,夫人也都很少下。
她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而巫家父子是她的执行者。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听命于竹夫人,哪怕他们的行为已经架空了夫人,随时都可以取而代之,可却从来都是以夫人为尊。
哪怕有奴颜媚上者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话中只要有丝毫对竹夫人的不敬,就会立刻被巫家父子砍掉四肢,连带着剩下的躯体,一起扔进兽笼里喂食饥饿的野兽。
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被吃掉,这也是惩罚之一。
莲花楼中能活下来的人,察言观色都极强,眼力见也快,因此,即使夫人并不管事情,但对这位夫人都极其尊重。
竹夫人的房间,在莲花楼的中心,也在整个御兽宗的中心。
脚下的路已走过无数遍,哪怕闭着眼睛,都可以凭借脚底的触感轻松找到。
巫振锋推开那扇红色的门。
他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捧春心花,这是今天四月帮他挑的。
他眸中满是温柔,走了进去:“竹儿,我来看你了。”
“我采了你最喜欢的春心花,你看看,喜欢吗?”
红色紫色蓝色缤纷的花瓣围绕中,是层层叠叠的粉色的心,像是诉说相思和爱意。
很漂亮的花。
即使是在这样晦暗红色的房间中,也带来了一些清新的勃勃生机。
房屋的摆设很雅致,床榻衣橱,梳妆台镜,看上去甚至有些简单,完全不像是御兽宗宗内的风格,与莲花楼中其他地方,也并不相称。
房屋的中间,代替桌子的位置,那里趴着一个人。
之所以说是趴,是因为那人的高度,像是佝偻蹲坐,可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唯有狗或者其他什么动物,这才是他们习惯和舒服的姿势。
那人全身罩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斗篷里,兜帽延长垂下,将那人的面容也遮掩得很深,看过去的人,只能看到一片黑色,也许能看到一点点眼睛反出来的光。
就像是一个死物,一个干枯的雕像一般,当听到巫振锋的声音,她发出奇怪的吱吱声和咆哮声,嗓子像是裹在浓厚的液体里,依稀能听出属于女声的尖细。
她的爪子难耐地在地板上滑来滑去,声音刺耳挠心,偶尔从袍角下露出一根手指,能看到红色稀薄的鸟羽和兽毛。
人不人,鬼不鬼,兽不兽,妖不妖的样子。
明明可怖诡异,可巫振锋却像是毫无所觉,他走上前去,将花瓶中尚未枯败的春心花换掉。
手里这捧刚刚放上去,就觉眼前黑影一闪,竹夫人四肢着地,跳挪到了近前。
她一把扯过春心花,甚至动作有点轻,怕碰坏了似的,然后就像是守着糖果的小孩,将那春心花放在怀里,又回到了她常待的那个中间位置,趴了下来。
巫振锋的眼里有些惊喜。
这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哀嚎暴怒撕扯扔粪便,竹儿第一次有正常的反应和回应。
他想起四月,即使只是她碰过的春心花,都能唤起一丝竹儿的理智。
亲兽之体,果然名不虚传。
巫振锋走了过去,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讲究,小心地保持着一臂宽的距离,坐在了竹夫人的旁边。
这是对方能够接受他靠得最近的距离。
他看着她,眼中是温柔和执着:“竹儿,你喜欢这春心花,是吗?”
“这是我今天碰到的小姑娘亲手采的。”
“她是亲兽之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的亲兽之体,能够救你的亲兽之体。”
“只要你得了她的血,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就能再好好地看我一眼了。”
“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相携云海而飞。”
“我会为你把她弄来的,你会好的,你听到了吗?你会好的,竹儿,你若是听到,就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一宗之主、元婴高手的风范,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怨夫,一个疯子。
只知道自己说着,说的还都是叫人听不懂的话。
往常的许多个日夜中,竹夫人从来都不会有回应,巫振锋早已经习惯,就像是,竹夫人也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模样。
明明在一个房间,明明离得很近,可咫尺天涯,他们就像是在完全独立飘忽的两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