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尾声时他起身去卫生间,乔鑫轻声问葛昊:“他……真的有艾滋?”
“嗯,”葛昊平静地点头:“现在控制得好,跟我们基本上一样的。”
“那就好,”乔鑫发自肺腑地笑了:“你们两个,挺好的。”
葛昊眨眨眼:“你和周子青怎么样?”
乔鑫:“现在这情况能怎么样?”
“也是,”葛昊叹了口气,又说:“诶,我姐再婚了你知道吗?又找了个金融男,你说她怎么就不能换个口味呢?”
“是么……”乔鑫顿了顿:“你姐还好吧?”
“好,上个月刚去夏威夷蜜月,不过就是我叔气坏了,天天吵着要和我姐断绝关系。”
“……为什么?”乔鑫心想,被周子青留下阴影了么。
“其实他就是想让我姐和他中意的男的结婚,我觉得就是联姻吧……我姐不愿意。”
乔鑫默然。周子青当年懵懵懂懂掉进那个圈子,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才跳出来——而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孟昭昭,又何尝不是在奋力挣脱父辈所给的圈子。
“希望你姐这次能幸福,”乔鑫想了想,又补一句:“虽然我这么说好像挺不要脸的……”
葛昊笑了笑,摆手:“没事,我明白。”
走出西餐厅,寒风扑面而来,葛昊跨上摩托车,紧紧搂住男朋友的腰:“拜拜!暑假再见啊!”
乔鑫朝他挥挥手:“暑假见!路上慢点!”
“嗡”地一声,摩托车发动,一溜烟窜了出去。乔鑫站在原地看着,直至摩托车的明黄色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葛昊没讲过他和男朋友是怎么在一起,但两个这么年少的孩子,一个又有艾滋,能在一起,想来也一定有一段不肯言说的艰辛。
谁都不容易。有些人看似顺风顺水实则身不由己,比如周子青和孟昭昭;有些人义无反顾最终只换来烟消云散,比如阮琦和张小梁;有些人稀里糊涂就爱了很多年,至今仍左右挣扎——他是,大概连瑞和宋辛也是。
而他们身后,还有更多后来的人,葛昊和他那男朋友不就是——艾滋病,说是控制得好和普通人一样,但乔鑫知道,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总归是生死难测。他觉得这太残酷了,两个相爱的小孩,每天都承受着随时和对方永别的恐惧。
但他们对视时眼神里的爱意是真的,牵手时手指的纠缠是真的,乔鑫转念一想,这也就够了吧,既然死亡是天命所定,那此时此刻不更要生之尽愉。命运这东西太宏大太复杂,有人用天堂对抗,有人用转世对抗,有人用永生对抗,可绝大多数人——就像他们这些人,所坚守的,不过是一点勇气。
相信会幸福的。
(三)
2018年,春天过了夏天来了,草木繁茂,蝉鸣渐长。
暮春的时候乔鑫又给周子青写了一封信,信上别的没有,只有一行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因为周子青的缘故这诗他记得烂熟,但不好意思讲出来,现在想着反正也见不着周子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半个月后,一个清爽的夏天的早晨,乔鑫收到来自北京第二监狱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准确说只有三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