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说得通,坐他的位置,那他上哪去?”岑开致不解。
“少卿之上,自然是寺卿。不过陈寺卿正值壮年,他这算盘打得早了些。”
岑开致正要问为何不是你上位,见他绿眸中那一抹稍纵即逝的落寞,随即便明白了。
他受制于血脉,能凭着自己得到这个掌有实权的官位,已经是万中挑一的人杰了。
恰好到了牢狱门口,狱吏一见江星阔,便是问了也不问就开了门。
江星阔示意狱吏带岑开致进去,自己则站在长阶上等她。
大理寺办的都是刑案,进去的人大多都要人头落地,所以也没有分开男女牢狱。
江星阔已经算是替公孙三娘考虑了,将她安排在最外间,免收那些男囚的滋扰。
岑开致一入内,脑海中就涌起许多不好的回忆。
牢狱中更是潮湿,公孙三娘蜷在一张破席上,迷茫的看着走进来的岑开致。
岑开致也不说话,只打开食篮,先是端出一碟嫩绿的素油炒莴苣丝,又拿了一碗喷香的葱油鸡丝,又捧出一碗虾米蛋皮丝,最后是一叠卷饼。
“在牢里这么多日,的确很馋荤腥,但是骤然吃了大荤,肠胃受不住。”
岑开致把一块干净的湿帕子递过去,见公孙三娘擦了手和脸,又给她卷了一个筒饼递过去。
“大理寺的断头饭,这样好?”公孙三娘拿着筒饼,迟迟不吃,却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大理寺的断头饭我不知道,临安府的断头饭,至多就是添半只猪肘或一只鸡腿吧。这还得是外头有人打点过的,若是没人给银子,也就是一块咸鱼,半勺猪油。”
公孙三娘狠狠咬了一大口,什么味尝不出,只觉得太好吃,就像初生婴孩尝到乳汁一样,叼着就不肯放了。
“你怎么知道临安府的断头饭?”她一气吃下去三条筒饼,忽得问。
“女牢人少,死囚没有另关一间。”岑开致想了想,又道:“其实我现下应该还在牢中,是江少卿救了我。”
公孙三娘惊讶的都忘了嚼,“那个凶面神啊?”
岑开致眉间费解的拧起一个小疙瘩,道:“你连黑山魁都敢掀翻,却觉得江大人凶恶?他哪里凶恶了?”
公孙三娘愕然的张着嘴,半晌,口水要溢出来了,她才赶紧嗦一口,困惑的盯着岑开致琥珀色的瞳孔看了看。
可惜,这么一对漂亮招子做摆设。
见岑开致的目光总是闪闪烁烁的落在她右腕上,公孙三娘心下了然,道:“你知道了?”
“真可恨!你相扑耍得那么好。”
公孙三娘轻哼一声,道:“我赢的那场你还不是没看着?”
岑开致笑道:“原来你在不高兴这个。那下一场为什么不让我压你?”
公孙三娘想起这事,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道:“一是我体力不济,未必能赢,二是黑山魁恶名在外,睚眦必报,我背后无人,也不敢连赢他两次。不曾想都故意输了,还是落得如此境地,倒不如狠狠再赢一回,死了也高兴!”
这事儿如鲠在喉,真比坐牢还难受。
“素攀他,”岑开致没问,公孙三娘却开了口,“他来看过几次相扑,也觉得我很不错,正想在我身上投钱,捧我的时候,我就伤了。”
她握住腕子,神采黯淡,哪里还有那时在台上的鲜活。
“我转而学了烟花戏法,又遇上他带着没过门的夫人来看,他夫人觉得我可怜,素攀也觉得我身上还有赚头,就替我牵线,让我们进了蕃坊表演。赚钱活命多难呐,我怎么会杀他呢?”
“素攀的夫人,是汉女吧?”岑开致忽然问。
公孙三娘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道:“是又如何?”
“听他们说几个死者都娶了汉女做正室。不知与案子本身有无关联。”
公孙三娘闻言思索片刻,道:“这我不知,只觉得素攀待他夫人很好,他想带夫人回暹罗去探望亲眷,路途遥远,一去总要数年,替我跟蕃坊牵线,往戏班里投钱,都是以他舅兄的名义,为了给他夫人娘家留份财路。”
岑开致从牢里出来时,江星阔站在台阶上抱臂等她,背光而立,姿态如松,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段真是出挑。
岑开致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竟只有自己和那位金发蕃女慧眼如炬,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江星阔的目光耐人寻味,可惜掩在光晕背后,叫岑开致错过。
第13章东海商行
江星阔原路送岑开致出去,回廊上,她让他留步。
泉九一路寻过来,抹抹嘴道:“大人,留饭了,您先吃吧。”
“上回令你去查死者生意上的事情,我记得你说,有些个死者都在出让产业,这是要回故土了?”
泉九谨慎的想了想,道:“好像差不离都有这个念头,这些蕃商来咱们都好些年了,思乡情切吧?”
被江星阔一瞥,泉九登时回到仅有两年的私塾记忆中,那先生就是这么看他的。
他挠挠头,绞尽脑汁的说:“难道是在躲什么吗?可也不对啊,他们只是寻了中人,挂在牙行里转让,价钱也不低,不像是很迫切的样子。”
“除了勒那有个儿子可以继承遗产外,其余几人的遗产都已经收归临安府了吗?”
“还没有,那些个蕃商都挺会藏的,蕃坊也帮着遮掩,他们还想法子过一道手呢。这么些肥肉,随随便便就能沾一手油。我前几回去的时候,还在扯皮呢。奶奶的,人命不要紧,钱要紧!”
江星阔又想了想,道:“他们出让的产业挂在哪间牙行,又在哪几个中人手下?无巧不成书,定然有些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