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都不大,台盘司送来的杯盏碗碟样式,香烛局送来的龙凤红烛好,还是鸳鸯红烛好呢?香药局送来的香枝粉料也要燃了嗅问挑选。
她心里美,越忙越是精神,阿囡跟着她东家西家走,回来倒头就睡,钱阿姥却神采奕奕的在选窗花。
前些日子秋燥,还听她咳嗽两声呢,眼下全好了,正对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钱阿姥闲不下来,在院里直转悠,可院里本就满是人,瞿家三口都去外祖家了,也没个人同她排解胸中的激动。
“哎呦!”公孙三娘抱着筐走进来,她高举着筐子没看见钱阿姥,差点摔了,不过还好,只洒落了满地的栗子。
泉九忙于公事,落得个没人管饭的下场,扯着江星阔的大旗蹭岑开致的手艺。
岑开致刚把最后一碗龙井茶香鸡放进食盒里,又搁了一碟的紫苏渍红柚,正想去大理寺送饭。
阿娣又急急来喊她,“娘子,我觉得滋味不对。”
岑开致让阿娣把柴火加大,整锅鱼沸起来,再浇一碗的醪糟,忙活好了再出来,食盒却不见了。
第105章红丝馎饦与钱阿姥
“我的食盒子呢?”岑开致倒是不慌,这么多双眼睛,还能丢了不成?
满院的栗子还没捡完,一个帮工直起身,茫然的摇了摇头。
倒是井边洗菜的另一个人道:“阿姥提走了。”
“阿姥一个人送饭去了?”岑开致说着就要解掉腰裙追上去,不知是谁又道:“三娘也出去了,是不是一起去了?”
岑开致放下心来,阿娣笑盈盈的歪个脑袋出来,动作有了点阿囡的俏皮劲儿,她细细的夹了一块鱼面颊肉喂过来,这鱼是先炸后炖的,醪糟四两拨千斤,化解掉了鱼腥气,皮皱肉嫩,很入味。
晚间的菜都是谁有空谁来做,岑开致先做了几样给江星阔他们送去,自家几人吃的饭菜都是看灶上余了什么材料,今便有方才龙井茶香鸡、芙蓉虾,还简便的做了个凉拌波斯菜。鱼还要费时间炖煮,便没给他们送去了。
柚子是李氏让人送来的三红柚,别的红柚顶多是肉红,但是这三红柚从肉到瓤皮都是红的,就连外皮都是黄里透红,婚宴那日拿来摆盘多喜庆。三红柚并非中看不中吃的,一粒粒水分充盈,咬下去有种脆裂的爽口,很是清甜纾喉。
天有些昏下来,几个帮工忙活好都来告辞,岑开致点了灯笼挂上,阿娣把小方桌搬到檐下布饭,阿囡和文豆赶着驴车也回来了,手里抱着茶馆新结的糕点银子。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黢黑的人,众人都吓了一跳,才看清是公孙三娘,她还雪上加霜的抹了把脸,道:“不得了,天一冷炭价就贵。”
阿囡和文豆进门时就看见送炭车了,笑道:“给你打了水了,去洗洗吧。”
原来公孙三娘方才是听见送炭的来了才出去的,炭铺新来的伙计笨手笨脚,把炭摔了,她跟杨松捡了半天,又扫了半天,这才耽误了这么久。
岑开致捏着一把筷子皱眉,道:“那阿姥是一个人去送饭的?我瞧瞧去。”
忙起来的时候,阿姥也去送过饭菜,大理寺的守卫都熟,她交给人家就行了,也不用进森冷的大理寺。可那一般都是白天,晚间是没叫她去过的。
文豆道:“我去吧。驾着驴车半道上遇见了,还能给她载回来。”
如此更好,岑开致点点头,道:“那给你留饭。”
文豆嘻嘻笑,“有吃的就好。”
从食肆到大理寺,走个来回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不过阿姥步子慢,总得翻倍,不过即便如此,也该回来了。
文豆一路到了大理寺后门门口,没瞧见人,只瞧见几把锄头和一条新凿开的沟渠。
大理寺这当口正交班去饭堂呢,吃饱了回来的那人道:“送进去了啊,我亲手交给泉司直的,我饭都吃好了,老人家肯定早回去了。”
晚风吹来,文豆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发汗,身上凉凉的。他看着地上的一条凳那么宽窄的沟渠,道:“这是闹什么呢?”
“防涝的沟渠呗。”那人道,忽得也一惊,“老人家不会栽进去了吧?”
文豆哪还同他瞎猜啊,早就绕着那沟渠找去了,真的在树荫底下瞧见钱阿姥掉在里头,额上血淋淋的,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文豆吓得也差点跌进沟里,听见文豆喊她,眼皮子颤了颤,文豆这才顺过来一口气,一扶她就低低的哀鸣,怕是伤得狠了。
泉九和江星阔也出来一瞧,见钱阿姥给自己送饭送出祸来,泉九恨不能自打嘴巴,江星阔四下看了看,道:“阿姥往这边来做什么?”
钱阿姥送了饭,转身走就是了,折到这树荫遮着的角落里做什么?
泉九跟着文豆回去了,江星阔绕了院墙走了一大圈,瞧见几个正在收拾锄头铁锹,准备推着板车走的役夫,见到江星阔倒比见到其他几个水部的小官要紧张些,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
“水部的人都走了吗?”江星阔问一旁监工的小吏,是秦寺正的部下。
“嗯,张主事刚走呢。”小吏道。
“刚走?”江星阔若有所思的重复。
“嗯,他资历浅,可不得最迟走吗?别人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小吏看了他们几日,也品出这几人上下高低的参差了。
钱阿姥跌进的沟渠底下是软泥,照理说不会跌得这样惨,而且钱阿姥额头上的伤不对,若是跌进去摔伤的,伤口应该是压在下面的。
“你一直在这吗?”江星阔问。
小吏有些畏惧,轻道:“小人就刚才吃饭费了一会功夫,其余时候都在了。”
江星阔也没有说什么,走到那几个役夫身边,他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江星阔一抬手,几人腿打弯,差点要跪,倒弄得他莫名其妙,只从那成堆的家伙里拿出了一个悬挂的铁坠。
其他东西都是脏兮兮的,唯有这个铁坠干干净净,像是洗涤又擦干过。
江星阔盯着看了一会,对那不明所以的小吏道:“记下,取证。”
钱阿姥遭了这样一难,就是青壮都不一定能好全,更别提她这样一个骨头酥脆的老人家了。
泉九送了钱阿姥回来又走,又带着黄仵作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铁玩意鬼鬼祟祟的在钱阿姥伤口处比划着,两人对了一眼,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