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位大臣,会愚蠢到现在站出来反对楚岳峙。
“吴尚书,诏谕颁布的同时,朕希望你能同时颁布大赦及一桩旧案重审的告示。”楚岳峙先是看向吴永廉,而后又看向何敬文,以极其郑重的语声清晰交待道:“当年司家之案,即日起交由刑部重审,当年的所有案情明细与证据,何尚书,朕要你一一重新核查,查明所有平司家数年之冤。”
吴永廉神色一凛,双膝砸地朝楚岳峙跪下,叩首大声道:“臣,领旨!”
何敬文本就还在地上跪着,却比吴永廉还慢了一步,待吴永廉叩首过后,他才又再次叩首道:“臣领旨。”
司渊渟本是背脊挺直地跪着,在楚岳峙下达解除他一切职务的旨意时他只是淡然一笑,而在楚岳峙下达为司家平冤的旨意之后,如同当年他第一次以太监的身份向楚岳峙下跪一般,他折腰叩首,额头用力撞在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然而不同于当年的是,这一次,他的叩首之声依旧重响却带着沉冤终得雪的释然。
偌大的太和殿内,众臣之前,司渊渟扬声道:“前礼部尚书司崇德之子司渊渟,叩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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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我打赌很多人没猜到小太监也是内应。
第90章冰肌雪肠
楚岳磊的谥号最终定位“悼”,即愍悼帝。
皇帝谥号,有美谥赞誉帝王功绩,便也就有恶谥,而楚岳磊的这个谥号便是恶谥。
何为悼?年中早夭,肆行劳祀和恐惧从处曰悼。楚岳磊中年丧身,又劳于淫祀,七年多来更是居处不安,三条皆齐。
何为愍?在国逢难,使民折伤,在国连忧,祸乱方作曰愍。楚岳磊是死于宫廷政变,多年来颁下的数条禁令还有让锦衣卫暗中追杀议论当初篡位宫变的知情人等等,再加上他登基前后加害的良臣以致朝政纲纪不正,收回楚岳峙兵权后的乱政,高度集权引发京城与十三省外的难民无数,所有的这一切以“愍”为谥号,再合适不过。
吴永廉将议定的谥号呈递给楚岳峙的时候,楚岳峙只看了一眼便准允了。
午后的议事,司渊渟没有再参与,而是回了宫里在撷芳殿歇息,他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短暂地放下身上的重担,在最初给他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好好歇上一歇。
皇宫里的人都惯会拜高踩低,楚岳峙自小在宫里长大,自然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司渊渟被罢除一切职务的消息会在司渊渟走出太和殿前就传遍整个皇宫,所以司渊渟回撷芳殿时,他命小太监带人跟随并交待下,谁也不得怠慢司渊渟,更为司渊渟备下了换去那身斗牛服的新衣。
楚岳峙在太和殿里一直跟群臣议事到酉之交,把楚岳磊的丧仪都商议得差不多后才结束让群臣离开。
摆驾到撷芳殿,楚岳峙在殿门口抬头看到天际连片烧得火红的云霞,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在宫里看过这景象了,四方之地拢不住无边天穹,尽管这皇宫从来就不是他心中的向往,但他的余生,将都会在这宫中度过。
小太监从撷芳殿里小碎步地跑出来,向他行礼道:“陛下,司公子午后在殿内暖阁安歇了几个时辰,刚刚已经起来了,此刻正在院中。”
“吩咐下去,准备晚膳。”楚岳峙收回远眺的目光,径直吩咐道:“其他人都在这里候着,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进来打扰朕与司公子议事。”
跟来的宫人与侍卫们齐齐跪下应声,楚岳峙挥了挥手走进撷芳殿,小太监便赶紧让人关上了殿门。
今日在撷芳殿里换装以前,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进来过撷芳殿,这里的一切都还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这么多年过去,变的只有人,而承载着那段美好过往的这个地方,一直都静静地在这里封存着,等他们有朝一日一同回来。
撷芳殿的庭院并不算太大,黄昏的橘色暖光轻易就将整个庭院洒满,檐下台阶前,一方古琴在琴架上放着,身形清癯的白衣公子端坐在古琴前,衣领半遮住他修长的颈脖,白云观音则垂挂在胸襟上,长长的墨发只梳起前端挽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发髻,白袍宽大的袖子被挽起露出了腕骨凸显的手腕,那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则置于琴弦上,似乎是在感受着古琴上每一根琴弦的触感。
听到他走进庭院的脚步声,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便抬起向他投来盛满柔情的和煦一瞥,夏季的风拂过庭院的花草树木,带出一片沙沙声响,也吹起了地上的落叶与花瓣。
脚下的步履缓缓停下,楚岳峙将古琴前的人映入了眸底,却也因此而失神。
“楚七,过来。”放在琴弦上的一只手抬高少许向他伸出,司渊渟眉眼温润,褪尽所有的戾气与浑浊,就连唇畔弯起的一抹笑都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度。
落叶与花瓣仍被傍晚的风吹得漫天起舞,楚岳峙向司渊渟走过去,快走到古琴前的时候,司渊渟便起了身,从古琴后方绕出,先一步牵起了他的手。
“下午就剩你独自一人应付那么多大臣,累了吧。”司渊渟轻吻一下楚岳峙的眉心,道:“礼部、工部和户部在之前大清洗时,我提上来的人大多都是我父亲从前的门生,或是想要拜入我父亲门下的正直之人,他们兴许会因为过于较真而让你不满,但给出的谏言大多数都是可以参考采纳的,你可以放心。兵部的赵宾,他其实就是个痴迷于研发火器的发明家,也不必防范太过。至于九卿,的确还有待整理。我今日提出重整内阁,想必不少人会有些着急,你可先压上一压,看哪些人会先按捺不住,再行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