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一听,马上反问:“这刻印坊要卖?”
白管事一呆:刚才不是已经说了?
明远沉吟了片刻,继续问:“用来印刷的工具材料和雕版,都还未卖掉吧?”
“还没来得及……”
“贵店几时辞退的工匠?现在还请得回来吗?”
“前几日辞退的,他们家小都住在京兆府,应该……都还没走。”
白管事一边听一边心里纳闷:这小郎君怎么尽问这些?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来了,却是明远的老熟人,在官牙从事房地产中介业务的牙人罗寿。
“罗经纪,来得正好。”明远喜孜孜地告诉这位牙人,“我想买下这间刻印坊。”
罗寿在京兆府做房产经纪做了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识过这种事,头回上门来看房子,自己都还没见着房子什么样呢,已经有主顾要下定了。
他定定神,再看清楚了主顾是明远:哦,那就不奇怪了。
罗寿端端正正地向明远行礼:“明小郎君。”
白管事兀自在纳闷,罗寿已经转向他介绍:“这位明小郎君,是横渠先生门下高足,在咱们京兆府,最是财力雄厚,信誉卓著,也最是通情达理,怜贫惜弱的。”
出自陕西的知名学者不多,而张载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位。罗寿一旦说出张载的名号,白管事立即就明白了:“失敬失敬,原来是横渠弟子,难怪……”
难怪想要买下一座刻印坊。
张载门下,那是专门读书做学问的人,必定是需要写书出书,需要印书坊的。
当下明远将买卖的事都交给专业人士,尽管让罗寿向白管事了解情况,厘定价格。
罗寿与白管事谈了半晌,来到明远身边,小声说:“明小郎君,买刻印坊这件事,我有心劝您三思。”
“怎么说?”
“在下是觉得,这刻印坊未必赚钱。”
罗寿很担心明远上当受骗。
“之前白管事已经告诉我了,说是经营得平平。”
明远表示,对方其实也很诚实。
“是,”罗寿愣了愣,着实没想到明远连“平平”的生意也要买。
“但如今在京兆府,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像您这样看书买书的读书人真不多。”
明远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罗寿为他着想。
刚才他翻阅书铺里的印刷品时就已经看到了,这座刻印坊印刷的,大多是佛经、俗文、历书一类,偶尔也能见到经史一类,但看起来是转卖别家的出品。
“关中士子不富裕,即便是读书,也多自行手抄。”
明远的好几个同门师兄弟就是这样,都在用自己抄写自己装订的书本。
“因此陕西路的书籍也大多是洛阳一带的书坊印出来送到陕西贩卖的。在长安城里印书,委实是……不赚钱。”罗寿苦口婆心地劝说明远。
可是他哪里能想到明远的第一考虑根本不是赚不赚钱,而是能不能让他花钱。
“原东主的开价还算合理吗?”
明远一副根本不听人劝的样子,罗寿就也只有点点头。
明远便继续问:“你再问问那白管事,我要将他和原本这刻印坊里的工匠都全雇回来,需要多少钱。”
罗寿险些直了眼。
但好歹最近他从程朗那里听说过明家有多豪阔,不算全无心理准备,便去知会了白管事。
这消息对于白管事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明小郎君愿意让我们这刻印坊重开?”
两鬓已经发白的中年管事竟然喜极而泣,眼看着就要敲锣打鼓去通知四邻街坊了。
罗寿却保持了职业镇定,只管问一共要花多少钱,问到一个数之后就回来向明远汇报。
“4200贯。”
他怕明远听了总数嫌贵,连忙把一项项开销掰开来算给明远听,房子多少钱,铺面多少钱,作坊里的工具和材料多少钱,雕版多少钱,雇管事多少钱,雇工匠多少钱……
其中最贵的资产不是房产,竟然是那些雕版。这些雕版都是用纹质细密坚实的枣木、梨木、胡桃木等雕刻而成,保养得好可以用个几十年。这家印书坊里存了很多这样的雕版。
明远听了觉得都没问题。他唯一感到不够满意的地方是:“就不能凑个整……凑到5000贯吗?”
罗寿:……从没有人见过这样凑整的!
最终讲下的价钱就还是4200贯。
而明远最近刚好又收到了一名外地客商给他捎来的“还款”一万贯,现金流不成问题。
即将离开京兆府返乡的店东家望着拿到手的真金白银惊呆了——原本没指望自己的产业能卖出这么多钱,能回一点本钱是一点。
但白管事向他介绍了,新东家是横渠弟子,对方立即又表示理解了:横渠弟子嘛,自然是无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