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用熟铁打制,四枚铁马鞋打制不费太大工夫,当天就全打好了,送到舒家。
这就到了要钉马掌的时候。
明远表示要亲自上,舒家两个舅舅连忙拦:“远哥不可!”
钉这马掌需要让马匹扬起蹄子,乖乖地让人摆布。但马匹大多有些脾气,越是神骏的马匹越是如此。万一站在马匹身后的时候,被马儿扬起后蹄就尥上一蹶子,人被踢得筋断骨折的事也不是没出过。
明远却笑:“舅舅们千万别担心。这活儿我会干。你们外甥以前可是侍候过马匹的。”
舒家人都不信,但明远说的这话是真的。
他在本时空还是个富二代的时候确曾养过马。为了熟悉马匹,很多活计都需要明远自己亲力亲为,别人替代不得。因此明远在马术教练的指导下,还真干过不少类似的粗活。
只不过钉马掌这事,明远算是见过猪跑但没吃过猪肉——他只是旁观过全过程,没有亲手试过。
但在这个时空里,没有人有钉马掌的经验,明远必须自己来。
于是他请两位舅舅帮忙,用几根木桩为踏雪搭了个量身定制的架子,将踏雪的辔头绑缚在架子上,又将它的三条腿分别绑缚在木桩上。
在这过程中,踏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打着响鼻。
明远连忙提醒舒承予:“大舅!”
在一旁看着的大舅母舒阿刘连忙一推丈夫:“给!”手中是早已事先准备好的饴糖。
舒承予连忙托着饴糖,送到踏雪跟前。
这是明远事先准备好,用来分散马儿注意力的招数。
他家踏雪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饴糖则是它的最爱。
踏雪马上安静下来,伸出舌头,吸溜一下,又吸溜一下,根本不着急吞下饴糖,只打算慢慢享用。
那边明远则把踏雪空着的那条后腿搬起来,跷在一张方凳上,然后取来从铁匠铺借来的工具,先将马蹄表面的老化角质削去,用温开水清洗,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用铁钉将马掌钉在踏雪足上。
如此这般,等到四枚马掌都钉上,明远已经出了一身的大汗。而踏雪竟还在滋溜滋溜地品尝给它的饴糖。
舒家一家子都啧啧称奇。
到了第二日,明远将踏雪带出去溜了一圈,牵回来的时候路过铁匠铺,正好将成果展示给郑铁匠看。
郑铁匠见自己打出来的四枚马蹄铁稳稳地钉在踏雪四蹄上,而原本容易磨损甚至是劈坏的马蹄,竟一点儿损耗也没有,仿佛真的穿上了四只“铁鞋”。
头发已近花白的老铁匠高兴坏了:“我一把年纪了,都没见过这样神奇的铁器,更别说竟是自己亲手打出来的了。”
“小远哥,要是别人也想给马穿这铁鞋,我能一样打了交给别人吗?”
明远马上说:“当然可以!”
他还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干脆自己掏钱,给全横渠镇的马匹都钉上马掌——这样他就可以多花点钱。
谁知吕大临竟和舒大舅一道,匆匆地找过来。
“教务主任”口气严厉,告诉明远:“远之师弟,这件事且先不要急于宣扬。”
明远不明所以:“怎么了?”
吕大临将明远和郑铁匠两人的衣袖一拉,示意两人靠近,然后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通。
原来是这样!——明远听吕大临提了个头,就明白了。
今早舒大舅早起遛弯,正好遇上了同样早期遛弯的吕大临。舒承予便将明远制出马蹄铁的事说与吕大临知道,以借此表达对横渠门下的景仰,竟能将学生教导得如此“博学”。
谁知吕大临一听,却听出了不同的意味,连忙赶来,却是劝说明远与郑铁匠,先不要将马掌这种东西向外泄露的。
“原来是怕党项人知道啊——”
吕大临点点头。
大家都是陕西人,一听这话都懂。
陕西一路,多地都已是胡汉杂居,汉人、党项人、吐蕃人……混居一处,有些已在此落地生根,与寻常汉人无异,也有些是在边地参与互市贸易的商旅,其中肯定还有间谍。
如果贸贸然将马蹄铁这种好东西传开,教擅于骑术的党项人学了去,甚至再传给北面的契丹人……那就糟了糕了。
明远皱起眉:“吕师兄,小弟倒以为,这样的利器只要咱们使用,便是捂不住的,迟早会让他人学去。”
如果怕其他人学去,就自己也放弃不用,这就真“因噎废食”了。
吕大临却摇摇头,说:“不,师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可以上书朝廷,由官府出面,在军中推广这物事。”
明远想了想,知道这是师兄的老成之言,但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如今陕西路马匹管制,最多的马匹都在军中。由军方来推广马蹄铁较之民间,必然更为高效。
再者军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轻易不会将这等利器泄露给党项人。就算知识与发明的管饭传播是大势所趋,至少也可以拖延个几年。在这几年里,大宋西军没准儿就能建立起对西夏骑兵的优势,从而逆转战局。
于是明远郑重向吕大临行礼:“吕师兄想得周全,不然小弟便是孟浪了。”
吕大临对这个小师弟的态度非常满意,连声称赞:“师弟种种奇思妙想,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先生知道了,必然也是欣慰的。”
谁知他们身边的舒承予和郑铁匠同时惊讶:“难道不是横渠先生教的?”
明远和吕大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