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一面回想一面给众人介绍:“女直部族之间每年相见,都要摆射弓宴,就是比赛骑射……哈哈,彝叔,这点对你来说不在话下,你在南御苑露的那一手,女直人一准都甘拜下风了……”
“不过呢,女直人有一项长处:非常善于养马。听闻他们富家养马,千百成群。就算是很一般人户,也养有马匹十几匹。”
“对了,远之,你问这做什么?”
苏轼突然省过来,笑眯眯地问明远。
“莫不是我们的小‘财神’,看上了女直人的什么特产,想要与之交易吗?”
明远赶紧摇手,心想那岂不是要与虎谋皮?
再说,宋境与女真部落之间,还隔了一个绕不过去的大辽。
他刚想要随便找个理由解释,忽听閤子门外一声尖锐的冷笑:“说女直民风彪悍,与我辽人相比又怎样?”
众人惊讶之下,同时回头。
只见那閤子门外,正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正抱着双臂,扬着头望天,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模样。
种建中见了那人的模样,也慢慢起身,用同样傲慢的口吻道:“女直人没见过,不知如何。但是辽人我见过,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
门外的少年被种建中这句一激,顿时圆睁了双眼,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眼眶。
但是他无法反驳,因为此刻他也认出了种建中,知道这位就是在南御苑里,用精湛箭术挫败大辽最精锐斡鲁朵的那人。
这少年,正是那位出言不逊的辽国副使。
第135章千万贯
不请自来的这位辽使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看上去比明远还要略小两岁。他相貌英俊,眉眼秀挺,肤色不黑,五官容貌乍一看与汉人没什么分别。
少年辽使戴着垂脚幞头,鬓边能依稀看出些许髡发的痕迹,但是那顶幞头将被剃去头发的头顶全数遮起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发式与宋人有异。这少年穿着一身类似宋人文士日常穿着的襕衫,然而脚上蹬着的是马靴,靴后安着马刺,泄露了他的身份,应当是一个惯于骑射的人。
少年身后,则跟着三四个髡发左衽的辽人武士,看形象,应当就是那天与种建中在南御苑比箭的“斡鲁朵”。
待到有人闯进閤子,明远等人才纷纷惊觉,他们刚才在閤子中谈笑,的确是声音大了一些。而且閤子的门还开着,实在不够谨慎。
不过,他们只是在讨论女真人的居住地和风俗,就惹得这位明显来自辽国的少年郎自己跳了出来。
明远扪心自问,觉得他们也并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再者,此刻种建中就在自己身侧,明远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种建中与那少年辽使一对上,两人便是眼神交锋,你来我往,閤子里仿佛到处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你说谁是败军之将?”
少年人颇为尖细的嗓音在閤子里回荡。
“若是阁下想要再往南御苑走一趟,种建中随时奉陪。”
种建中长身立起,挡在明远和种师中身前。
谁知“南御苑”这三个字对于少年辽使来说几乎是奇耻大辱,种建中一开口,少年人立即咬紧了牙关,突然一声高喝:“斡鲁朵,主辱臣死,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只听“刷”的一声,辽使身后那几个斡鲁朵,整齐地抽出佩刀,白晃晃的刀刃亮在众人眼前。
閤子里众人都是一惊。早先薛绍彭与米芾一直头凑着头,在一旁小声说话,这时听见刀出鞘的声音,才同时吃了一惊,身体一缩,抬头张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然而薛米两人是閤子中唯一流露出惧色的。此刻就连年纪尚小的种师中,都睁大了眼睛,毫不畏惧地瞪着那名年轻的辽使。
种建中面对斡鲁朵的刀剑,毫不畏惧,甚至还向前踏了一步。
少年辽使到底敌不过曾经阵前亲手斩敌无数的种建中,气势一输,心理上立即抵挡不住,视线突然就向一旁转过去。
只听座中最为年长的苏轼淡然开口:“原来辽国使臣还未离开汴京啊!某还以为,正月初四大朝会之后,各位就会返回上京的。”
苏轼参加过外国使臣觐见官家的大朝会,因此也认得这位出奇年轻的辽国副使。
辽国副使听见,顿时涨红了脸。按照外交礼节,辽使应当在正月初四之后便启程返回本国,但他们一行人没有。苏轼的话里既有责问又有暗讽,让辽使听见便觉浑身不舒服。
“笑话,宋国与我大辽乃是兄弟之邦。是哪条法令说辽使不能在京中多逗留几日的?”少年开口就是强词夺理。
苏轼一怔,心想:确实如此。
只要这些辽使在汴京城里安分守己,不闹出什么事来被大宋驱逐,确实没有道理非得把人赶走。
而苏轼身边,明远却噗嗤一声笑,说:
“若是你兄弟到你家中来,吃你的喝你的,然后还对拔刀相向,你想要怎么对待他?”
閤子里顿时一片笑声。
“你——”
辽国副使又惊又怒,怒的是明远竟然出言讽刺,而惊的却是:在这閤子里,竟然没有人怕他。
苏轼的位置距离閤子的窗户最近。此前辽国副使刚刚出现的时候,苏轼就已凑近窗边,似乎向外面摇了摇手,比了个手势。
不多时,门外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皮袄,头戴皮帽的中年人出现在閤子门外。
“萧正使!”
苏轼出声招呼。
来人正是此次辽国出使大宋的正使,萧阿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