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一开始长这样,”画面中出现黄莉莉大学时期的照片,上面的女孩儿笑容有些青涩,但是可以看出皮肤状态很好,也比现在稍微苗条一些,让人看一眼就讨喜的可爱,“后来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变成了这样。”
屏幕中出现的是楠楠自己手绘的图片,特地表明这里是因为熬夜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小肚子,还有那些怎么消也消不去的痘印。
“但是她依然非常漂亮,她在我面前是最漂亮的妈妈。脸上的斑和皱纹,都是因为她想给我更好的生活,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楠楠认真地看着摄像头的那个小红点,小手握了握怀中毛绒玩具的耳朵,像是在想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们想要我说,我的妈妈晚上几点还在工作,或者饭也吃不上一口,说她具体怎么在辛苦地在带我的同时,又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是……我已经很明白妈妈的辛苦了,我想要说,其他很多妈妈,她们在家里拖地,给小朋友洗衣服,给小朋友做饭,她们也是非常辛苦的,而且这样的辛苦,她们没有钱,甚至没有得到很多人的表扬,没有人给她们小红花。”楠楠脸上的小肉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鼓起来,扶了扶自己耳朵边上的接听麦,很明显里头有人在跟她讲话,但是她还是选择继续这么说。
“我给我妈妈的品牌打广告,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是对的。‘每一个女孩儿都有选择‘漂亮’的权利,说‘漂亮’应该是态度,而不是天赋。’——这是我妈妈说的。她让我给大家表达出来。”接听麦里传出导演犹豫的提醒,楠楠看了徐轻一眼,似乎感受到鼓励的目光,小手放开继续说下来,“还有我想表达的,就是我的妈妈,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也是女孩儿,虽然妈妈最好看,但是我还是想要妈妈变回以前的样子。”
“幼儿园很多小同学也都跟我想的一样,我们都希望——”
摄像机突然被掐断,导演砸吧了一下嘴:“行了行了,不拍了不拍了,就播前面那段吧。”
“怎么了?……不是说得蛮好的吗?”徐轻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我们做广告的哪能像你们做主持这样说?”导演也有些无奈,“arna,你入行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没想着给这小姑娘单独列一期?”
“可以,”徐轻点头,“我去问问小薛总。”
“那你去问吧,我们广告这边儿不能这么播反正。”导演站起身把边上的棒棒糖递过去,“辛苦了啊晟楠,刚才看镜头眼神状态也很棒。”
“谢谢叔叔。”楠楠伸手接过棒棒糖剥了壳放在嘴里,“阿姨,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导演叔叔都说了呀,你表现得很好!”
“导演叔叔说了不算。”
徐轻:“……”
“去去去,一边儿去啊。”导演佯怒地看过来,周围好几个人过来看后期图像。
“阿姨,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阿姨晚上才有工作,现在过来陪你。”徐轻喜欢蹲下来跟小孩儿说话,这样他们看自己的时候可以不用仰头,“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跟阿姨说。”
“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想去法院旁听。”楠楠回。
“你现在还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呀!不能出席陪审团。”徐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小就像个小大人。”
“那我们可以去外面等。”楠楠说。
“在外面等也可以。”徐轻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觉得她小胳膊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但是脾气倔起来也还挺大,刚才导演喊了好几句“你在说什么”,她也没有怯场。
“我讲的真的很好吗?”女孩儿靠近她的耳边。
“很好啊,真的很好,你妈妈把你教育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儿。”
此时的法院门口等了一些带着摄像三脚架的记者,但是不多,几辆黑色轿车等在路边,由于夫妻双方名声不算特别大,但做了些成绩的生意人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尤其还是刚毕业没几年就已经做出不小成绩的,所以还是有媒体在跟进关注,想要在边边角角的细节处挖出更多新闻。
“吴大律师,我们需要完整、准确的聊天记录。”法庭上审判长皱着眉看了看相关资料,“你提供的这部分具有指向性,但还不够。”
“提供这部分聊天记录,是为了说明客观上黄小姐属于过错方,尽管路先生确实知情。”吴律师闻言笑了笑,“那些隐去的部分……不大能放,也是为了保护黄小姐的个人隐私。”
黄莉莉只是目光沉着地看着前方,好像女律师说的人不是自己那样。她对面席位坐着的是一个五官还算干净的男人,同样看不出什么特定的情绪,好像这场官司上对立的是丝毫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至于我方要求的七百万现金分割,同样也是考量了夫妻目前的共同财产状况,只是一个对半分割的合理范围,其他名下的车、房等不动产,刚刚也已经说明白了……”说完这句话,吴律师注意到手肘被身边的委托人拉了一下。
法官沉吟:“顾大律师?”
“是,”顾明衍仍然穿的是那件红领律师袍,抬眼的时候略微带过陪审团席位,站起身来,好像此刻的他只属于规则的法条,“没有改变,我方主张的是路先生分得百分之三十财产。”
“顾律,我想请您再把聊天记录看清楚。”吴律师抬起眼。
“非常明确,我方当事人的做法违反了《婚姻法》相关规定,但是记录里也恰恰指明,我方当事人的行为,是路先生知情且默许的,所以目前为止,率先排除‘精神损失’这一项。”顾明衍收回视线,开口间云淡风轻,“而我要说的也恰恰是这一点——路先生真的好爱自己的妻子,爱到就算妻子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忍让,包容,甚至鼓励,他是为了什么呢?”
话音没有落,黄莉莉抬头看向路天旭,这个男人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初恋,是第一个鼓励她创业,跟她说“你比我见过的很多女孩儿都漂亮”的人。
此刻这个男人不敢看她的眼睛。
并不代表她没有任何过失,只是因为毕业后走过的这四年,他们都没有成为对方期待中的那个人。
“根据申城农行出具的财产公示,陆先生的公司从17年6月底出现亏损开始,就一直没有实现过盈利。”
吴律师蠕了蠕唇要开口指明这点没有在给对方的文书中出现,顾明衍没有理就这么继续说:“17年11月,黄小姐赠送路先生一辆价值六百万的汽车,同年12月路先生将车辆卖出——但以婚后共同财产购买的汽车依然属于共友,路先生无权支配。”
“审判长——”吴律师转头打断。
“无独有偶,18年3月,路先生再次将黄小姐购买的汽车以市场价卖出,并将资金回流给名下公司填补空缺。”顾明衍没有低头去看文书,语调流畅逻辑清明,“包括但不限于手表、珠宝、西装等个人或归属于黄小姐的私人物品,涉及金额共一千四百万元左右,其中包含本应归属于黄小姐的七百二十万元。审判长,故我方提出当事人黄小姐分得财产百分之七十的主张。”
法庭上静默了一会儿,黄莉莉缓缓闭上眼睛,却听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你知道?”
他是在跟她说话。
“是,我知道。”其实一直知道,只不过后来装得太累了,也看不到从前他们共同描绘中的那个未来。
“莉莉。”路天旭身体微微往前倾,没有像其他离婚案中的那么歇斯底里或者极尽冷漠,两个人对对方的行为似乎都已经心知肚明,没有面具,更没有其他什么要发泄的情感。
“嗯。”黄莉莉抬起头,现在是在法庭之上,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多表露出个人情感。
路天旭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代理人示意他安静,于是两个人几乎没有太多的交流,就这么回到了原来的气氛里。双方代理人各自处理,却没有再抬头看向对方。
法官的棒槌落下,全体起立宣判离婚,问二人是否接受调解。黄莉莉摇了摇头,说不接受,路天旭也说了同样的回答。三七是一个理想中的诉求,但正如顾明衍说的,感情方面的伤害需要证据,在离婚案中精神损失可以用钱买,而且不用那么多,而用出去的钱确实真实无法改变的,所以法官宣判的是黄莉莉获得夫妻共同财产半数的大部分。
她全程没有什么话,好像早就预计到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