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律师。”他俯身下来,长指温柔地替人理了理领口,“却做了错事,在我心智清醒的前提下。”
所以要跟公众道歉,跟自己道歉,也跟法律道歉。
私心与公心不应该有所交织。
是他配不上这个职业。
“你——”徐轻抿了抿唇,心里好像被说动了发颤一下。
这有什么呢,可以有不同的信仰和经历,甚至不完全相同的价值观。比如爱情多重要,前途多重要。回到主卧里关上窗,徐轻看到枕边那本被翻久了却没有任何折痕的《小王子》,看到书签里小王子的决定和他遗留下的那朵玫瑰,冬天说,你不要忘了,唯独你不可以。
“你看过这本书吗?”他问。
“只读过一遍。”徐轻回,看到他从浴室里走出来,领口处晦暗的,带着沐浴液的清香。
“里面有句话。”男人站在她身边,几乎没有思考就翻到那一页。
——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将它遗忘。你必须永远对自己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
“你是‘小王子’还是‘玫瑰花’?”
“都有吧,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
“……”差点忘了文科生和理科生风格迥异的思维方式(顾学文,a学理)的。
“不跟你讲了。”她抬头,目光相接的时候又忍不住心软下去。
相拥着入眠,睡醒还能看见你。
“我从前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顾明衍闭上眼睛对自己说。
没有这个机会对公众和自己说对不起,他认为自己应该烂在水沟里,或许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但是舆论沸腾,烟花烂漫。
启明星挂在天际,日出也即将来临。
第104章
“我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回应绯闻,并不是哗众取宠,也没有在对哪个机关的决议表示抵抗。”
徐轻看向镜头,和往常一样,她的风格是温缓绵和的,吐字轻慢,让人看上去像一株亭亭睡莲:“感谢台里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做一出关于我自己的专访。”
顾明衍走进法庭,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穿着律师袍的代理人,法官的面孔是熟悉的,他听闻这件事也会有所怜惜和触动,但一旦上了法庭,他手中握着即将敲落的棒槌,就是最严谨公正的化身。
“下面宣读起诉书。”
“刚才我看了几篇评论文章,分析我心理的,说我年轻急功近利;分析我行为的,说我想借助炒作让事业更上一个台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徐轻说,“这些我都看得见,会去看。但我丈夫不会,他其实,很简单……真的很简单。”
“代理人请出示证据。”
从前顾亚新和黎燕在兴丰进行实验的照片,他们在项目书上的签字,还有很多顾亚新说过的话,在没发出去的宣传录像指点江山的样子,语气慷慨激昂的样子是非常滑稽的,然而当庭没有人笑,所有人都那样严肃,去看十年前这些迂腐思想,自以为是,还有对金钱名誉的贪婪。
“他做错了,我同样也有责任。”徐轻看着镜头,呼吸浅浅的,“不是谁在保护谁,我们只是想站出来,一起正面地,真诚地同大家致歉。”
“顾律师——”工作人员还是下意识这么称呼,然而出口却顿了。
他没有资格再穿上律师袍,只是面向大众鞠躬。
在法庭上,举着天平的孩童前,他不再作为司法从业者,而是一个普通公民。
所以法律还是保留一丝仁慈的吧,和他第一次带徐轻去监狱说的话一样。惩罚只是相应的惩罚,不是让你偷了几百块就判处死刑,这样严谨公正的态度。
郭添坐在被告席,很多年前他已经被处罚过了,此刻依然是包庇的错误,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请当事人签字,”法官的眼睛是利刃,看向庭下每一个人,“下面宣读判决书。”
“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按照大众所想去处理遇到的每一件事。”徐轻手指紧了紧,“这句话并不是脱罪,而是认罪,知道这样做法是不对的,我也将停职一段时间,也许明年才会跟大家见面。”
那时候她就二十九岁了,镜头后的周雲突然抬起头,眸色颤动几下。
“在我停职的这段时间,将由我的同事珍妮——”徐轻说。
周雲低下眼睛,蜷进的手指又一点一点松络开来。
“——和周雲代出镜。”徐轻对镜头招手,“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再见。”
她第二次在舆论的档口跟观众们说再见,屏幕中的女人依然笑靥如花,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八岁,入行这么久,她眼中的光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arna姐。”周雲用手捂住鼻子,好像能挡住这一刻没来由的酸楚。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是她亲手带起来的,”一旁珍妮也捂住鼻子,用同样的语气说,“arna姐。”
周雲:“……”
一切都要告一段落。
下午的锦和餐馆,人来人往间满是家常炒菜的香气,小青小红踮起脚跟把屋檐上挂着的腊肉取下来,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响动惊了一下。
——“你,你们这些小年轻,说话做事能经过一点儿思考吗?”
徐轻往后退了半步,也没有立刻说话。
“我们没有不经思考。”徐轻说话间语气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