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来攘往的客商甚多,旅人、游子混迹其间,衣着简朴的霍睿言没引起太多注意。
他转了一圈,先找了家客栈,并不急于前往谢国公府。
谢国公年近古稀,太后谢氏乃幺女,当年入宫时,与赵太妃皆为妃,后因谢氏怀了皇长子,先帝册封她为皇后,从此稳居六宫之首。
而赵太妃,是在诞下定王宋显扬后,才渐得恩宠,因而备受瞩目。
谢国公早年战功累累,可惜膝下儿子未出仕,恐怕他百年之后,这爵位便保不住了。
霍睿言照例到大小茶坊听人闲言,并打听天气、农收、水利、民意等。
翌日,他穿戴整齐,领两名近侍,敲开谢国公府的大门,请人递上拜帖。
不多时,一群男女仆侍簇拥着一位须眉俱白的玄袍长者相迎。
老者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天生豪气,不是谢国公又是谁?
霍睿言大惊,连忙行礼,“睿言见过表舅公。”
他不过是小辈,又无官职,凭何让德高望重的谢国公亲迎?
“小阿言啊!”谢国公呵呵大笑,“上次见你时,还是十岁孩童,现一下子长那么大了!来来来!到里头坐!”
“表舅公老当益壮,睿言心下甚喜。”
“听闻你在蓟城帮你爹的忙,立下不少功劳!今日竟得空,跑来桓城,瞧我这把老骨头?若不急着赶路,在我府上多住些日子,如何?”
谢国公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瞧他剑眉轻扬,星眸流光,越看越喜。
霍睿言没料到自己曾去蓟城的消息早传开了,恭敬答道:“实不相瞒,睿言此次乃路过拜访,还得赶回京城处理私事,不敢打扰表舅公太久……”
二人边说客套话,边往里走。
落座于华丽厅堂后,府中几位长辈也来招呼,吃着韵姜糖、二色灌香藕、乌李等果子,从京城聊到蓟城,仍未尽兴。
谢国公兴致激昂,硬是留霍睿言住一宿。
他恭敬不如从命,派人回客栈取来行李,入住南苑的阁子。
当晚,谢国公大排筵席,请城中亲属同饮。
谢家男子相貌堂堂,女眷也是风姿绰约,他们个个夸奖霍睿言英雄出少年云云,更请他居上宾。
霍睿言受宠若惊,委婉力拒,多番谦让。
因以家宴名义设宴,并未另设女宾席,只依长幼次序而坐。
一时间,男女老少数十人共聚一堂,气氛浓烈。
明灯高耀,凤管声和,美酒佳肴,不在话下。
不知是谢府口味本就如此,还是有意迁就霍睿言,菜肴大多按照京城口味,如软羊面、笋泼肉、虾鱼肚儿羹,也有部分地方菜式。
外出时,霍睿言鲜少开怀畅饮,即便此为上等的葡萄美酒,也只浅抿数口。
但席间众多表兄弟对他连连敬酒,他不好推拒,只得硬着头皮,多喝了几杯。
宴乐声中,数位刚及笄的同辈女郎交头接耳,眸光似是不经意窥向他,唇畔微带娇笑。
印象中,这几位也是谢国公的孙女或外孙女辈,沾亲带故算是他的表妹……
他神思飘渺,不由自主想起喊他“二表哥”的那个小丫头。
一别数月,她该不会将他抛诸脑后了吧?
临别前,为她刻的那对白玉小猫,不晓得……她后来看了没?
说不定,她为他猜不到的原因生闷气,径直丢弃了,或是命人随便锁到库房……
他触摸着不慎被刻刀划伤的指头,伤口早于来时路上痊愈。
心中的忐忑,至今未泯。
事实上,他时常要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才不致于经常想念她。
他不自觉陷入沉思,冷不防身旁一位长辈发问:“小阿言,你和你哥,似乎尚未婚配?”
“我们兄弟二人皆怀抱立业之心,暂不考虑婚娶。”
霍睿言在蓟城已被母亲逼得心肝乱颤,一听人谈论他的姻缘,当即把路堵死了。
余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换了新话题。
觥筹交错,主宾尽欢。宴席散时已近亥时,住得远的亲眷因酒意浓烈,大多留宿府上。
其余人执手相看,依依惜别,又对霍睿言多加鼓励,方有序坐上马车离开。
说来也怪,大部分“亲戚”均为初见,莫名熟络得像霍睿言的老朋友,真叫他费解。
他迟迟未寻得良机与谢国公私谈,又不好打扰他与亲戚叙旧,便先到后花园散步。
山石嶙峋的后花园中,石灯光影闪烁。夜风吹不散清冽酒香,扬起曲水荡漾细碎月华。
他信步而行,隐约听到前方有人低语。
自知客居之中不该窃听人言,他转身步往另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