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了片刻,元礼匆匆赶来,在她手上覆了一层薄纱,号脉后发问:“我前日给的药丸,是否多吃了?”
剪兰答道:“好像是……昨夜吃了一颗,半夜醒来,再难入睡,就……”
“下回别让她太任性!”元礼沉声叮嘱,又对霍睿言道,“没事,助眠药吃多了犯困,睡会儿就好。”
霍睿言放下心,凝视宋鸣珂睫羽微垂的安静睡容,眷恋之情油然而生。
平日她清醒时,他因尊卑有别,往往不敢直视她日渐娇美的容颜。
尽管她精雕细琢的五官,早已牢牢刻于心上,且反反复复浮现梦中。
此际真真切切近在咫尺,他心跳与呼吸再度不受控制。
生怕自己舍不得离开,他留两名宫人伺候,拉元礼退至马车外。
“霍二公子,大庭广众下,你我这样拉拉扯扯,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元礼调侃道。
“闭嘴。”霍睿言怒而瞪了他一眼,像被烫到了似的,迅速撒手。
他们二人私底下偶有来往,当着外人面前,则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
互相以不屑眼神甩向对方,恰逢宁王急急策马奔来,稚气残留的脸上尽是焦虑。
“霍二哥哥,圣上无事吧?”
“元医官说,睡会儿便好。”
“噢,怕是路途奔波累着了,”宁王冲元礼笑了笑,“有劳元医官,多加照顾。”
元礼见霍睿言面色微变,得意而笑:“殿下客气了,此乃臣之本份,二位不必挂心。”
言下之意,是让二人回避。
霍睿言按捺闷气,下了马车,随宁王退开数丈。
元礼似存心气他,故意钻进纱帘内,小声吩咐两名宫人,还不忘转头,隔着半透幔子,向霍睿言挑眉。
霍睿言暗自磨牙,却又无可奈何。正当他想开口和宁王闲聊几句,宁王毫无征兆地一下蹦到了霍锐承身边,开口就问功夫。
让他平添一种被遗弃了的错觉。
烦闷之际,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霍大人,借一步说话?”
霍睿言只觉这嗓音熟悉无比,一时想不起是何人,茫然回首。
丈许外立着一名壮年男子,其面容端方,眉目高洁深远,束青玉冠,竹青长袍纤尘不染,正是吏部侍郎徐怀仁。
霍睿言猛然想起那件早被他抛诸脑后的小事,心中陡然一虚,俊颜上的微笑不由自主僵了僵。
第四十九章...
夏风缓慢清凉,送来婉转鸟鸣,混杂千人断断续续的交谈声,显得徐怀仁的话音略微低沉了些。
“霍大人已在大理寺任职数月,与大理正、丞分掌断狱。据闻,宫中审刑院、刑部都已向圣上提出,想让霍大人转调过去。”
霍睿言青白袍子迎风翩飞,平静许久的面容,不禁失笑:“下官才初任职不久,这调职也未免太快。”
“审刑院拥有审判权和复核权,不失为好去处,只想多问一句,霍大人当真愿意继续从事刑罚一线?”
“犹记进入太学院前,曾得徐大人教诲,还望不吝赐教。”
“尚书大人认为,霍大人在春闱中有关官员考核的策论,观点鲜明,切中要害,不知你对吏部的职责范畴,可有意向?”
“大人意思是……?”
霍睿言面露惊讶与疑问,心下却澄明——徐怀仁此番是来探他口风的。
事实上,这次奔龙山之行,六部当中最先来寻他的是礼部侍郎,试探性地与他聊过办学事务、科举考试及藩属国之往来等话题。
而工部的舒侍郎也就土木兴建、水利工程及各项器物制作,跟他探讨过心得。
户部尚书也没忘当年雪灾赈灾事务中打交道的“情谊”,两次请他到院里品茶。
兵部尚书更是借他出身于军功赫赫的定远侯府,和他聊起了与霍浩倡的交情。
种种迹象表明,霍睿言刚入仕途,已获多方关注。
众所周知,他为小皇帝最亲近、最宠信的表兄,乃定远侯的二公子,以榜眼之能担任小小的八品京官,绝对只是暂时的。
来年重新任命时,小皇帝定会考量他的意愿,将他安置在适宜岗位。
难得一同出游,相熟的、不相熟的官员,均借机打听他去向,顺道拉拢一番。
对此,霍睿言均表示“一切听从圣上安排”,包括眼下,面对这位有半师之谊的徐侍郎。
正当他为徐怀仁只谈公务而暗松一口气时,对方忽然踌躇片刻,温言道:“定远侯离京三年,听闻边境诸事安稳,霍侯爷与夫人可有回京述职、探亲等计划?”
霍睿言每次听到别人提起他的年纪,或父母何日归京,皆猜出他们又盯着他和兄长的婚事,只得含糊应对“暂未知归期。”
“与令尊同僚十载有余,我看着你们兄弟二人长大、成材、晋升,想必也会看着你们成婚生子……”徐怀仁笑时意味深长。
霍睿言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他已嗅出徐怀仁的暗示。
自去年春夜遇徐家小娘子,一年多以来,二人约莫碰到过四五次。